刘家集镇。刘府,早饭后餐厅门口。泽生从餐厅中走出,来到院中,二夫人追出来:“儿子,你上午去哪儿?中午一定回来吃饭,娘有事跟你说。”
泽生:“不去哪儿,就在镇子上走走看看。”
二夫人:“那中午一定回来吃饭。”
泽生:“好,一定。”
泽生转身要走,王叔从邻院过来:“少爷去哪儿?用我跟去吗?要不叫个下人随着?”
泽生:“不用,都不用。我就在咱们镇上随便走走。王叔,不是跟你说了,别老少爷少爷的叫我,叫泽生就行。”
王叔:“那不真坏了规矩呀。”
二夫人:“他王叔,泽生说的对。你就别少爷少爷的叫他了,打小看着他长大的,不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王叔:“咱家是大户人家,规矩是一定要有的。”
泽生:“好了,王叔,规矩是人定的。听我的,以后不许叫少爷,就叫泽生。”
王叔:“好,就听少爷的,嗐!泽生,泽生。”
二夫人和泽生都笑了。
王叔:“泽生,给小栓子的信已经叫专人送到省城了,不出意外今天就会有回信了。”
泽生:“好,非常好。等小栓子一来,我一定得向他多讨教讨教。他可是洋行的买办呀。对了王叔,小栓子就没个大号?这大学生又是洋行买办,总不能每天小栓子小栓子的叫吧。”
王叔:“噢,有大号,叫王毅。还是上大学时自己改的呢。”
泽生:“改的好。做任何事,没有恒心毅力也是不行的。王叔,小栓子一有信马上告诉我,我先出去了。”
王叔:“哎,误不了。”
二夫人:“儿子,别忘了,中午回家吃饭。”
泽生:“忘不了。”
泽生走出院门。
刘家集镇,一条热闹的街道,泽生一身便装很随意的边走边四处看着。
在地摊上,泽生翻看旧古书。旁边一个小菜摊子,一个小姑娘在卖菜。
古书摊主对那小姑娘笑着:“丫头,今儿你怎么没去上学?你娘为啥没来?”
小姑娘:“我娘在家照看我爹,我爹腰扭了,挺厉害的,咳嗽病也犯了。”
书摊主:“那今儿你卖的菜钱,还不够给你爹看病抓药的呢。”
小姑娘:“嗯。娘说了,不行再借点。”
泽生放下手中的书,来到小姑娘的菜摊边,蹲下身拿起一棵菜看了看又放下:“小姑娘,你家离这儿远吗?”
小姑娘:“不远,叔叔你买菜吗?新鲜的。”
泽生:“嗯,挺好的。姑娘,平时你每天都上学吗?”
小姑娘:“是呀,我爹说家里不能没有一个读书的,怎么也得有个识字的。”
泽生:“学校离家远吗?”
姑娘:“很近,学校就在镇西街,从家走半顿饭的功夫就能到。”
泽生:“学校好吗?上学好玩吗?”
小姑娘:“学校当然好啦,有好多小孩子在那儿念书呢,先生还教我们唱歌呢。”
泽生:“噢,真好。孩子,你们家每天都能吃新鲜菜吗?”
小姑娘:“不,新鲜菜,娘要拿来卖的。”
泽生:“姑娘,你的菜,叔叔全买了。”
小姑娘:“太好了,叔叔家在哪儿呢,我给你送家去。”
泽生:“不,菜钱叔叔给你,菜你也拿回家给你爹娘吃。回家就说,这是学校买来送给他们吃的。”
小姑娘:“叔叔,我没听懂。”
书摊主:“丫头,你遇见好人了,还不快谢谢先生。”
小姑娘一脸茫然。
泽生拿了五六个大洋放在小姑娘的手里:“快回家吧,交给你娘,给你爹抓药。”
小姑娘连连推让:“不能要,叔叔,用不了这么多。”
泽生看了一眼古摊主忙收回盯着大洋的眼,对着泽生尴尬的一笑。泽生摸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姑娘回家吧,现在就走,叔叔看着你走。”
小姑娘又感激又疑惑地看了一眼泽生,将大洋放进衣兜,拿起菜篮子,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泽生站起身来,看着晨风中,渐行渐远的小姑娘。那件单薄的碎花小红袄,那两条在晨曦中被朝阳染成金色的小翘辫。。。。。泽生心口发堵,眼眶泛潮。。。。。。隐隐的,泽生心底涌出一些呼喊,但泽生分不清呼喊的事什么。像是责备,又像是顿喝。泽生仰首闭目,慢慢的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忽然又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的肩头不仅要扛起抗击日寇的大旗,他还要做些事,很多事,为了那个小姑娘,为了他们的家人,为家乡的父老,为这个苦难深重,积贫积弱的祖国。。。。。。
泽生转身向旧书摊主点了点下头,在摊主诧异的目光中,缓缓离去。刘泽生讨厌政治,远离政治。在他十几年求学从军的生涯中,绝不参与任何政治派别,坚定不移的沿着自己心里的主张前行,那就是强军才能强国。强国,人民才能有尊严的生活。所以他如饥似渴的学习军事理论,百折不挠的训练自己的军事技能和体魄。他有学者孜孜以求的毅力,他有军人勇往直前的精神。他自认为他无所畏惧,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就是面对那号称亚洲第一军事强国的日本。他也会轻蔑地唾他们一脸唾沫。但是今天,他面对那辍学卖菜的小姑娘。看着那在风中渐渐模糊的小红袄和小翘辫,看着古旧书摊主那紧盯银元的贪婪目光,他感到了太多的无奈和乏力。
刘泽生慢慢的沿街走着。先前的游兴荡然无存。原本蔚蓝的天空似乎也灰暗了下来。两旁步履匆匆的行人,高声叫卖的小贩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的叫人赏心悦目。房子是陈旧破败的。人们的肤色也泛着青绿。就连脚下这条他儿时常走的青石路,似乎也陌生的很。当然他清楚的知道,这条青石路年头可长了,怕不下几百年吧。
刘泽生心情不好,应该说很坏。家乡,在他远离的这十几年中,每每提及都给他很多温暖和怀念。这里有他的慈母,有他的严父,有他的伙伴,有他的童趣。他从来没有看过也没曾想过,这里还有贫穷和邪恶。
刘泽生长长的呼吸,吐纳。这还是上军校时,日本教官教他的方法。每当长途拉练,不间断奔跑时,采用这种方法,确实有效。后来被他引用到平时心情压抑时,也如此办理。果然亦有疗效。娘的,小日本,确有许多独到之处。但怎么人那么坏!怎么就想起非要侵略中国,中国已经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那么贫穷;那么不堪;软弱;令人怜惜。但日本就是如此欺凌践踏她。娘的,这就是他们日本民族欺软怕硬的本性。他们已经侵略了中国,并且占领了南京。他们还在继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连老父亲捐建的助民学校,也被他们强行霸占,还将老父推打倒地,以至暴病身亡。娘的,家有万件事,先从紧上来。以今而论,打走小日本是当务之急,然后再论其他。
刘泽生又长呼了一口气,挺直腰板,沿着街道大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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