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入骨又夹杂着片片雪花,围在市集中的人逐一散去,云峰因此得以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在今日前来占运卜卦之人变得络绎不绝,好不容易打发走一群,这又很快围上来一众。
其实自古以来民众皆好鬼神之事,在那众人成聚,互相杀伐以掠土地的遥远混乱时期,人人敬畏天地,人人害怕天灾,各个聚落中都有行鬼神之事的人,其人通晓天地,带领众人避灾避难,以天意示人,谓之巫祝。
后来因天地劫或是两族交恶不留活口亦或是后世君王觉得一些巫祀仪式残忍无道等诸多原因,巫祀鬼神一道就日益没落。常言道树虽死其根不朽,人虽死其志长存。万物皆然,更何况这存在了千百年的传承信仰。如此民众便也是悄然学着巫祝卜筮吉凶,占其命数。直至后来各个地界的民众交易频繁,来往密切,互相之间的习惯、技艺、传承流传开来,遍布大疆,众人转而忙于眼下的丰富生活,有趣变化,再也无心搞什么巫事。
十三年前的天地劫使无数人生离死别,家破人亡,幸存下来的人历经岁月坚强存活下来,除了无以挽回的故人、无止尽的悲痛思念,他们更多也就希望能平安享度余生。天地风云千变万化,未知固然可怕但也不及人心绝望。若是心中有数,便也是心安。于是云天那未卜先知的神通亦是燃起众人藏于心中求知渴望。
知什么?自然是为知命。
为这预示未来即是把市集堵个水泄不通。不过天付良缘,运数如此,云峰也是来者不拒耐心替众人解惑。
虽说一部分人是来凑热闹的,也就问个天上地下亦或是鬼神之事以涂一乐,但其中也不乏有许些诚心之人来询问生老病死、心结、姻缘、财路等人生百态之事。
云峰向来是隐喻藏玄机,这天道有数,可观之相之,不可窥之逆之,各人皆有天命定数,他能做的也就是点醒一二,如是会意领悟参透玄机,也就能如其所愿。反之此人不懂,那亦只能看他日后是否能在时机成熟时幡然醒悟。
有心人递来钱贝,云峰便坦然收下,无心者就此离去,他倒也毫不在乎。甚至有人不解其意大骂走开,都让其不为所动。
天色渐暗,市集里没了人影。云峰觉得疲累,就在一旁席地休息,数着钱贝,收拾好后,他便拿起白幡,喊起语谣大步离去:“乾坤定数,皆在我心…”
行至市集外,却别人叫住。
玄任看其幡上所写问道:“无所不知?莫非你就是众人说的那老仙?”
“我乃一介山民,也就是知道的多些,以此为生又怎敢自居神灵游仙,皆是虚名而已,不足挂齿。”
玄风不想耽误,但想到白天里的白衣少年就来了兴趣:“那你可知我等是要去做何事?”
“各位乃长生门士,我若道出,那不是泄露了秘密?”
玄风等人其实并不知道被监司叫去是为何事,听到云峰如此说道,本以为是其胡言乱语,但仔细一想,这好奇之意就更加强烈。
“那你快快说来。”
“几位眼下要去做的事情便是长生门长久以来做的事情。”
四人不解,玄云出口问道:“我长生门做的事情多了,莫非是今夜我们是要把曾经都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
“哈哈,几位去了便知。”说罢云峰迈步离去,留下几人一头雾水。
“这人到底所言何意呀?”
“我道此人就是招摇撞骗,一派胡言。”玄云回道。
“算了,咱们快走吧。要是去晚了又少不了玄阴子的折磨。”
于是玄风四人不再停留,动身奔入雪夜之中。
——
凌靖萧无意听见监司说道狩猎会发生变故,但也不知是发生何事能惊动监司,唯一能确认的是监司和长生门已是暗中勾结,眼下也是可以一探究竟的大好时机,奈何事先与他约定好的丘林迟迟未归。
他踱来踱去,心中盼着着丘林千万不要出事。
楼台外传来呼呼声响,似乎是风变大了。只见凌靖萧脸色一沉目露凌厉道:“是谁?”
两道黑影从帘后走出,抱手作礼:“凌叔,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凌靖萧见到这两名少年气得大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会在这里?”
少年皆是一吓,不知其意:“凌叔,这是何意?莫非小侄二人做了什么错事令叔叔不悦?”
“快告诉我!你们为何会在这?”凌靖萧再度问道。
“叔父让我们来请凌叔前去一叙,说有要事相商。”
“不管何事如之前一般用布革书契相传不就好了?如此大张声势,真是不怕被监司察觉尔等行迹?”凌靖萧忽是觉得眼前二人颇为可疑。
“叔父是怕布革书契不慎被人盗去而贻误大事,若是见面相谈,绝无第三人知道。”
“那他就不怕有人走漏秘密?”凌靖萧眯起眼盯着二人,只见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布皮递了过来。
“凌叔真是谨慎,叔父就是担心如此,才将此物交给我二人以让凌叔放心。”
凌靖萧打开眼前熟悉的事物,如无记错,这应该是他亲手所书传于二人叔父的最后一张书契。
“那就走吧。”
二人对凌靖萧咧嘴一笑,那笑容似让他心生寒意,又或许是天寒地冻,他便拉紧衣襟。
——
夜色苍凉,两道黑影在溪林上方踏叶行进。
“伯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近来真是诸事不顺那。明明约好与姜王今日见面,可却是等了一日都等不到他。”
“我后来问过侍者,说是姜王亲临今日狩猎会。”
“这忽然之间怎么就多出一个狩猎会?是不是他故意躲着我们?”
“我倒不担心这个。姜王既然犹豫不决,我们不妨就再等几日。等到匪民生事,他便会急着要见我们。只是我们来到居溪几日都未曾见到凌叔,父亲再三交待让我们代他拜会凌叔,过几日我们要是离开居溪依旧见不到他,难免又要被训斥行事不力。”
话毕,较为矮小的少年痛哼一声坠下树去。
“叔弟!”少年转身,只见身后悄然被无数飞禽团团围住,视线昏暗,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样的猛禽
这群黑影高鸣一声,便是一齐展翅袭来,少年对着第一只禽鸟挥刀斩下,那包裹着刀身的麻布连同飞禽皆是被斩成两段。
黑暗之中,这群嗅觉灵敏、视力尖锐的猛禽占尽优势,少年杀死两只飞禽后,便被其迅猛攻势笼罩,无力还击,进退不得,几个眨眼间便是伤痕累累。
少年叫苦不迭,暗道这群畜牲实在太厉害,分神之际,又是一只利爪划过脊背,他痛哼一声,刀亦是从手掌滑落。
“伯兄,快躲开。”
危急时刻,少年纵身一跃,只见溪中冲起一条水柱,将他身下的树干还有猛禽打落。
少年双腿一蹬,一个筋斗便是平稳落在地上。
他抬手一挥,那溅落的水花忽是疾如利器,瞬间贯穿十数只猛禽。
“叔弟,别犯傻!这数量太多杀不完的的,就是杀完我们也要力竭而死。”见他叔弟往溪边跑去,他便是急忙将其扯住,转而过往森林的方向。
——
“叔弟,你没事吧?”
“我还好,就是被撕下块肉,不如伯兄你伤得重。还好我留了心眼随身带着丹药。”矮个少年从竹筒中倒出一粒丹丸掷向其兄。
两人奔出一段距离,见到前方有着点点火光,更是加快步伐,那些疯禽尖啸着紧随其中。
“伯兄,你感觉如何?可还能坚持?”
“吃过丹药好多了,若是我们能甩掉这群疯禽,找些草药敷上,倒也无碍。不知前方是何人,希望能好心救一救你我。”
二人离火光越来越近,清楚看到前方是一群兵士穿着的人,他们一手举火把一手举兵刃与正前方拿黑压压的群兽战得艰难。
“那是姜王之子吗?”少年指着兵士中那名赤衣人。
“你管他作甚?伯兄,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我可不想死在这啊!”矮个少年惊慌失措,已是开始抽泣。
火光周围的黑暗出现白色浓雾,雾如同海浪从姜炎等人的前方袭来。
那白雾一过,兽群和一众兵士皆是瘫倒在地。
眨眼白雾已近身前,少年大呼一声,将其弟扑倒在地:“捂住口鼻。”
二人伏地立即用湿透的下裳捂住口鼻。
白雾掠过,飞禽纷纷坠落。
待雾散去,矮个少年正要出声,便又被其兄制止。
借着远处的火光,黑暗之中忽是走出一群披裹兽皮、头戴兽骨的人,他们把姜炎一众人或拖或扛拉入黑暗里。
待其再无声息,少年深思道:“这应该是苗蛮之民吧。看来这居溪藏有不少秘密。”
“苗蛮?”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少年站起身拉着人便要往里走。
“我不去。”矮个少年挣脱,死活不肯走。
“那你自己在这里吧,不知这些飞禽走兽何时醒来,你好自为之。”说罢少年独自飞奔追去。
矮个少年望望四周,擦去眼泪,亦是迈脚跟上。
(by:树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