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止,抬头只见那具骨肉相连的骷髅竟是挥拳打来。
玄叶子吓得往后一退,急忙招来黑气防身。可那变幻莫测的黑气居然穿透骷髅而过,已无作用。眼见如此,手势当即一变,收回了漫天邪气。无上之力运转全身,顿觉力大无穷便是奋起挥出一拳。
骷髅立定身形,化握为爪,稳稳化去黑色劲力,又紧接捏着其人右拳向后一扯。
玄叶子下身不稳,向前倾去。骷髅五指一合形如刀剑,锋利无比冲着前者胸膛插去。前者单脚踏地,翻身而起,两下踢开骨爪,脱身之后,一脚落地再度腾身使出一记奔雷侧踢,猛猛踢向骷髅头骨。
骷髅毫不退让,指爪间星光绽出,一拳轰向踢来的膝腿。
星光同黑芒碰撞,玄叶子痛哼一声倒飞而出,撞落于地。
未曾想过,星光可以将皮肉化为飞灰。否则就不会选择与之硬碰落得这般下场。
悔之晚矣,骷髅飞奔过来,黑气四散集于膝下骨骸。好似帮玄叶子生出条腿。
眼下没有手段可以应对这具骷髅,亦只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躲避骷髅的拳脚攻击一边思索对策。令他不解的事情太多,从那凌靖萧被黑气威势镇压一刻开始,溪林里的一切就变得扑朔迷离。
凌靖萧分明被剁成肉酱,怎又可能是他作怪?莫非他真的修炼到神鬼莫测的境界了?
不大可能,我已是知晓他过往一切。这十三年来,除了御火术稍有长进,他的修为就无精进。否则他也不会铤而走险选择妖化。另外我可是以防万一在此布下十数个禁制阵法来限制太乙星天门的灵力、术法。身陷阵中,他是绝对不可能以妖巫邪术骗过我的双眼。况且我忍辱负重,经历万难才习得这一身无上之术,他那蝼蚁之辈怎又会比得过我?
忽是想起自己的无上神力透骨而过,玄叶子似有头绪。
黑气挥之既出,对着骷髅暴冲而去。一如之前穿骨而过。
玄叶子停在一棵树前等待骷髅攻来。骨爪一出,这棵树即崩裂成无数碎块。
这如真似幻的情景,似是被其参悟。
只见玄叶子也不再躲,当即盘身坐地,屏息凝神运转体起内灵气。
闭目而又睁眼,骷髅已不在。
眼皮又一眨,凌靖萧忽是出现在身前将自己踩在土泥之中。
“啊哈哈哈!你自以为把我剁成肉酱!可我此时不就在你眼前吗?你自以为看破我,怎又知道那不是我有意而为之?你自以为长生门救人济世!奈何你们就只是猪狗不如之徒。我星天门的术法可不是你们这些叛逆粗鄙、枉为人的东西所能用的!”凌靖萧一脸轻蔑的眼色,令得玄叶子心中逐生恐惧。
“你!你不是真的!你已经死了!”玄叶子全身挣扎,可凌靖萧没用力就将他控制住,很快便也十分残忍把他皮肉分离而开。
玄叶子痛晕,梦中骷髅又是出现,它爪握星光将另一只腿脚同样灼成灰烬。黑气亦被驱散,星光从腿至头缓慢吞噬着他。
紧接着他在黑暗之中痛醒过来,赤橙火焰凭空落下渐将他包围在其中。
火中有着一道身影,好似凌靖萧。
玄叶子怒无可怒,破釜沉舟用那黑气吞尽自己的血肉。
黑气在血雾中变化。少顷,出现一只半人半兽四脚落地、扭曲狰狞的黝黑怪物。怪物的声音尖啸刺耳,充满无尽怨恨:
“你竟敢百般戏弄我!我们师兄弟背负的责任与期望你岂能明白?十年来受尽生不如死的痛苦就为有朝一日将你分尸!受死吧!”
怪物疯疯癫癫掠入火中。
——
“看看你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又怎能知道我身上所承之重的意义。”
被削尽鳞片的凌靖萧虽说已是恢复chéng rén样,但赤条条的半身还是留下不少深深血痕伤口。他站起身,招出赤橙火焰烧尽玄叶子的尸身连同灵魂。
玄叶子连那飞魂传音术都来不及使出,就灰飞烟灭。不过他早是身陷黑暗已无神智,又怎能使得出?
凌靖萧点燃火把来到被钉在树上的乾渊身旁:“乾渊,可知为何把你留到最后?”
“哼,不必多言。杀了我吧!虽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妖法杀掉玄叶子,但如果让我活着,我必会将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之长生门。”
“玄叶子心魔已深,何须我动手?我只用激出他心底仇恨,使之与心魔争斗,以他的心性必会被心魔吞食神智。我做的也就是毁尸灭迹,让他神魂俱灭罢了。要是他能够抑制心魔,说不定就是我死。不过我对他了如指掌,这一切皆是定局。”
乾渊不语,凌靖萧来回走动一会接着说道:“乾渊,你心中就不奇怪我与玄叶子是何关系?还是说你知道了?”
乾渊一想,玄叶子从未提到与凌靖萧有何关系。而先前他在玄叶子施展的探心术下亦是把凌靖萧的过往看在眼中,其中同样没有关于此事的回忆。
乾渊疑惑之时,凌靖萧开口道:“玄叶子曾是我师侄。且告诉你无妨,这门探心术本是我太乙星天门的秘术,非身正心正之人使用只会适得其反,因此你们见我所见之事其实也只是我想让你们知道的而已。玄叶子自大,被此术法加之魔障,激起心魔。与我打斗时,心魔爆发便只能是神智尽失,任我宰割。”
“你让我们知道这些有何意义?让我们知道你深谋远虑?哼,要不是长生门畏头畏尾,你早就成为笼中之囚。”
凌靖萧并未回答,沉默良久,他负手踱步继而说道:“乾渊那,不到这个时候,我还是不愿相信是你出卖的我。我宁可希望自己是想错判错,也绝不愿与你刀兵相见。我与你父兄情深似海,亦未做过对不起高阳氏之事,何至你于此呀?!到底是何令你做出此等背信弃义的错事啊?”
“凌家式微,太乙门即灭,汝乃是孤木难支,已于我高阳氏无益。而如今长生门威名盖世,兄长又愚钝无知。若将来让长生门知道高阳氏与你私下来往,便是会招来祸患。我将你行踪告之长生门知道,即可避免一祸事,又可得长生门相助,如此好事何不为之?又何错之有?”
“说得对。但你千不该万不该选择与长生门同舟共济!若真为高阳氏着想就应该袖手旁观,避而远之!反之才是害了你高阳氏。”凌靖萧说罢转身背向乾渊。
“志与道不同!多说无益!动手吧。”
凌靖萧轻声叹息即要动手杀死乾渊,乾渊忽是出言打断:“可否让我知道你是何时对我生疑?又是如何布下此等弥天大局?如若不知,我死不瞑目。”
“自我在居溪定居起,与你父兄常以书犊来往,他与我无事不谈、无话不说。但唯独涉及家族要事在彼此之间绝不会提起。除此之外,我们皆有一个墨守成规的习惯,就是用亲手猎取的兽皮来制作书犊,多绑以骨片作券契,而非竹木质劵契。五年前我收到出自你父兄之手的书犊时,就已发觉此书契的异常。我打开这竹皮之契一看,其上写的居然是有关高阳氏不幸之境况。不仅如此,你父兄还在书犊之中请我去与明阳姜王商议结盟一事。以我对乾龙的了解,书犊又怎会出自他之手。直至后来他在书犊中让我与你相见,我亦才想到长久以来这书犊许是被你截下后,冒充乾龙笔迹所写。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所为何事。”
乾渊恍悟,自嘲笑道:“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张书犊便是想告之你,我发现长生门正在找寻女娲遗像,却不想连这个事情居然也是在你谋算之中。我又是如何落入局中?”
“起初收到书犊,我根本不愿相信你会与长生门有关系。”凌靖萧盯着乾渊话语一顿又接着道:“十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搜集长生门的动向,可每次都难以摸清其动机,他们频繁出现在遭天地劫难毁坏之地,表面上与监司同是救灾救难,但私下却是借着监司的看守在其中做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奈何我几年下来都不能弄清长生门真正的目的。于是我凭着心中猜测以自身所知道的事情借由长生门耳目传达音讯布下此局。我也不曾想到这小小一个女娲遗像的秘密竟能引来长生门黑、黄二尊者。事情至此,倒也不负我所望,不负我多年努力。你是因为与长生门走的太近,陷得太深。”
乾渊迅速在脑中把事情始末理了一遍,有些地方想之不通,又张口问道:“我与长生门要害你,先是由我在三日前以飞鸟传书告知你在居溪西野一见。而你今日巳时一直未出现。后来长生门人发现你并未离开居溪,入夜之后我就让玄朱子与玄燕子变化成乾成、乾渚的模样来寻你,为何这时你又答应赴约?”
“我说了。不到这种时候我不愿去怀疑你。即使心中已明,我还是宁愿当做是你被长生门要挟,可这般也就是我空想罢了。乾渊,你手段高明,奈何总是用错地方,也差些运气。如此,我亦才敢出现。”
“答非所问!况且我从不相信运气。”
凌靖萧哈哈一笑,道:“换作平时,我断不会放弃接近你与长生门的机会,只是前几日我在居溪遇见一人。此人让我心中生疑,亦让我恍然大悟不再固执。再加上身有要事,不便离开,也就只能不予理会。之所以后来赴约,亦是因为你们不仅擒了我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还给我送来一个更好的机缘。”
乾渊想到巳时之前擒住的那名与凌靖萧穿着相仿之人便是心中明了。
当时自己意想杀死这误入之人,玄叶子四人却碍于此人是姜王手下之士就留其性命,将其关在监司营地的牢笼之中。
叹了口气后,他又侧耳听凌靖萧说道:“直至今日,直至现在我都还是不肯承认你会是那背义之人。事与愿违啊,纵使我不想承认,这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我给过你机会,你非但没有置身事外反倒越陷越深。乾渊,风雨之中,步步泥泞。我时运好过你,如若一步迈错就是我身死命陨。”
“是啊,可惜!可惜那!我已无憾,动手吧。”眼见凌靖萧慢慢走来,乾渊闭上双目,一脸释然:“凌兄,在下还有一个请求。望留我全尸,让吾儿将骨骸带回乾家安葬。使我魂归高阳氏乾家。”乾渊睁眼面对凌靖萧:“此番乃我个人所作所为,与我高阳氏无关。也望凌兄日后千万莫要因此为难高阳氏子民。”
见凌靖萧点头,乾渊道了一声“多谢”,先行咬断舌根,昏死过去。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凌靖萧断去乾渊最后的生气,不免为之哀矣。将其尸首装入借来的乾坤袋中,之后灭去火把,方才离去。
答应替其收尸,也是因他深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迎来同样的下场。血债深重,就算为此求个心安理得吧。
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争斗,岂能因情谊而留情?落得这般下场,怨不得谁,怪只能怪乾渊自己非要选择淌水过河,这是自食其果。亦如刚才所言,风雨之中,步步泥泞,稍有大意就会陷入池沼之中。
凌靖萧受尽记忆以及情绪的折磨,借由此事他看清自己受其心障影响甚远,甚深。
玄叶子与乾渊之死谨醒了他,如若还不试着放下过往,如若还痴念于这些心之旧情、心之旧怨、心之旧恨,终有一日会被自己害死。
十三年!心中又怎会不明了呢?奈何已无退路,奈何无颜以对。不管如何,以后不能再感情用事碍了理智。
云蔽天,月无光。
雪纷纷,夜漫漫。
荣枯常复,枝叶迎寒。殊不知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by:树下日月)
1书契:最早的纸张形式。多以竹木削成薄片用来书写。人类发展史上代替结绳记事作为新的记录方式。
2书牍:简牍书信之总称。
(文中凌用兽皮做书契绑以骨片的样式参照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