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山处于居溪正南,淌过溪流往南偏西而行,就可绕过梧桐山直入黑蛮山脉。当然山脉前立有一座巍峨山崖,悬崖峭壁难以攀登,就如此阻挡着从黑蛮山进入黑蛮山脉的路。想深入山峦层起的蛮古密林还是只能走梧桐山后的黑蛮林。
早些时候在这黑蛮山崖下,数之不尽禽兽从山巅纷纷跃下。即使猛兽们跌得头破血流,亦或是被刀山剑树划得肉尽见骨、兽肢断裂,仍是不畏生死、不畏严寒朝下而行。
许是到了溪林尽头,这山崖之下树木渐稀,呈一片宽阔之地,其中有一巨石。
此时,黑压压的禽兽密密麻麻围着巨石犹蚁穴一般。兽群前方,一只巨豕四肢伏地,众兽亦如此。仔细看去,这些禽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去,又像是在拜服巨石之上的人。
幽黑之气源源不断从禽兽体内旋绕流出。
那黑气萦绕、百鸟盘旋、万兽诚服之景令人咋舌。
一人站在孤零大树之上漠然看着这一切。
风起雪飘,一名身着黑甲,肩披玄黄缯帛的人掠出黑暗,落在树上之人一旁。
“黄玄尊,这里情况如何?”
树上之人道:“一切无恙。你回来得正好,师兄突破在即。”
“对了,左监王。你那边如何?”
“两名统监与十名监使在外看守。误入之人,格杀勿论,大可放心罢。你可弄清是何缘由提前引发兽潮?”
“还未查清。兽潮来的毫无征兆,我们此前安排弟子将呲牛困于巨石之上用来镇压被种下神力之印的四只妖豕,不知当时发生何事令这畜牲忽然暴怒杀死持咒弟子。然后它借由神力之印号令禽兽朝着溪林之中而去。之后发生变故,呲牛镇不住突然发狂的群兽,林外弟子又闻声赶来,出手制止却促使兽潮成形。他们丧命之后,呲牛也因此失去踪影。我猜想这畜牲变得如此,定是居溪附近出现一物能够吸引它。它消失许久,直至现在我派去找寻这畜牲的弟子还未传回声讯。”黄玄尊说得如同是自己亲身所经历一般。
“会不会是此子的导致百兽发狂聚集成潮?”左监王看向挂在树枝间的人影。
先前他离开此地时,被召回的巨豕把眼前少年当做污物排出体外。他查看过后发现这少年除了衣物被巨豕消化之外,全身上下连同被獠牙贯穿的伤口都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少年气息孱弱,虽未死去但也离死不远。如此非同寻常的事情令其不得不这么想。
黄玄尊打量过这个人,其身麻制衣物尽无,唯有些许兽皮御寒之物以及兽皮裹足尚在,如此行头只可能是狩猎行装,他因此道:“不可能。此子年少,只会是参加狩猎之人。想必他在林中遇到妖豕,无力逃脱只能被吞食。弱不胜衣之人何来如此能力?”
“他没有被妖豕消化成粪土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此子或是世家子弟身怀家族传承,亦或有先天炼身之体。不足为奇。”
左监王一想也是,便也不再纠结此事。他想到什么,又出言打趣道:“要不然劳烦黄玄尊用探心术一探究竟?”
黄玄尊面目一抽,相隔甚远都能闻到那隐隐一丝恶臭之味,由此他一脸厌恶道:“监王莫要戏弄我了。黄口少年,无能无力亦无价值。又岂配我亲手施以探心术?”
左监王哈哈一笑正要说话,远方幽黑林中倏然星光大盛引去二人目光。
“看来是那凌靖萧现身了。”说罢,黄玄尊平静如前将目光转回巨石之上。
左监王目光扫过黄玄尊,道:“你就不担心玄叶四人会失手?他们十三年前放跑凌靖萧,使得我们计划落空,此等过失本应被诛杀。”
“怪不得他们,凌靖萧乃我师兄,他们无法对付也在预料之中。怪只能怪我们当时皆是负伤。”黄玄尊忽察觉周围天地灵气开始浮动不安,话语即止。看到巨石上仍无动静,继而说道:
“当年我们倾力对付太乙门,没有想到太乙门会殊死一搏将他一门希望寄予凌靖萧一人之身,否则我们也不会没有余力擒住他。”
“受尽苦难历练之后,且看会如何吧。若是此次他们功成,便是得以证明自身。反之,他们就还是无价值之人,死了也就死了吧。”
“是啊,无价值那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左监王严声厉色,不经意地问道:“太乙门星辰阁也算是神通无比。黄玄尊你当年倒戈相向,竭力相助长生门到底时为了什么啊?”
这个问题不知听过多少次,三言两语怎会说的清?
黄玄尊轻叹一声,并未作答。
在这一声轻叹之中,天地灵气居然开始与漫天黑气渐渐相融,两股不相上下的力量丝毫容不得对方。二力冲斥,其劲肆虐,不少禽兽、山石、树木被劈得爆裂
,扬起的尘渣与血肉四散洒落。甚至看似坚硬的山壁都被劈出条条裂痕。
不知是不是二力的原因,四周寒意已无,燥意蹿升,灼热难耐。禽兽低声嘶嚎亦不敢乱动。如此,又是大片兽禽死于炽热之下。
二力相持无解,只见盘坐于巨石上的人影头顶又出现一道同为人形的黑影,那黑影隐约飘荡,又虚又实。
左监王一声惊呼:“黑玄尊已是修炼至灵魂出体这种境界?可怕,当真可怕!”
惊讶之余,又见那虚无灵体招出肉身玄气罩住灵、黑二气。
玄气,乃天地之精,乃天气之精。气之所精可御阴阳五行。
玄气蔓延而开,灵气与黑气当即平静下来。不仅如此,在那玄气流转之时,先前死不相容的两股力量竟是呈现融合之势。
待灵魂回到肉身,巨石之上的人就也醒来大挥双臂将眼前新生之力尽数纳入体内。
随着最后一丝气流入体,仅存的禽兽便是逃的逃,飞的飞,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无影踪。当然巨豕除外。
“恭贺师兄玄道大成!”黄玄尊以气入音,凭空道贺。
只听闻笑声不绝于耳。树叶荡动间,黑玄尊已然来到二人身旁。
“幸得师弟与左监王护阵,才能有如此收获。”
“黑玄尊说笑。天礼在即,能得此精进修为之机,实是上神之佑,天地之命。看来此次女娲遗像的秘密非我们莫属呀。”
“那是必然。如此有天神护佑,我们大事必成。”黄玄尊亦是附和道。
“女娲遗像之传承,当是势在必得。哈哈哈…”
“说到此事,前几日我手下来报,说此次祭天之礼南海境王,湘江境王,还有蛮黎境王皆会身临祭礼。恐怕他们亦是知道了女娲遗像之秘。”
“多做些防备便是,不足为惧。我们有无上神力在身,谁敢与之相争?这些宵小之徒所做有如以卵击石,不过尔尔。只是…”这些事情倒不至于让黑玄苦恼,反倒是兽潮的事情让他更为疑惑。沉思一阵,他问道:“兽潮之事,何故?”
黄玄尊与左监王把事情一一道出。黄玄尊听后沉默不语,黄玄尊问他:“师兄,你在担心什么?”
“一是女娲遗像,兽潮本是用来掩人耳目,方便我们暗中行动的手段。现如今这五年之计毁于一旦,我们又要重新谋以后计,实在误事。虽说我修为精进,但仔细一想,如是做不到万全准备,那还是会有疏漏。二是这兽潮之事,五年前我们在此地给四只豕兽留下神力印种,且有门下弟子日夜把守。神力之印溢散出的力量将方圆百里的禽兽逐渐召于此地,五年间没有出过任何意外。这临近祭礼却是忽然出此变故,奇怪至极。”
“一者兽潮之计已然无存,确对我们有影响。但我监司可想办法解决,倒也不成问题。只是到时长生门行事必须干净利落,不被人察觉才行。至于二者,黑玄尊是担心兽潮爆发之事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黄玄尊接话道:“确有可能。若果真如此,那我们所行之事就已是在几年前被人知晓。”
“我们十数年来一直谨小慎微,断不可能。”左监王认为长久以来的安排密不透风,怎会被人知道。况且那些知道的人都已成为枯骨。
“眼下无谋,倘若真有暗中之敌。我们亦只能视而不见。还有一事,自搜集神力开始,我从未见过神力会像此次这样骤然暴涨。我们凝聚神力之印,种在异兽之身,往往要等上十年亦或更久才能得到足够的神力用来提升修为,可此次兽潮一出,分散于兽潮中的神力猛然提升,其势增涨有过之而无不及,胜过四枚印种在五年间自行壮大的力量数倍。你们对此有何想法?”
“还未入夜时,我路经林中看见许些人死得惨不忍睹。兴许是神力令得兽禽嗜杀本性更甚,从而如此?黑玄尊,不管兽潮如何,你将其力纳为己用就是好事,亦为我们夺去女娲之秘增添一份助力。如此又何必在意方方面面?有些时候以后总会知道。”
黄玄尊未同左监王应答,看似独自在想着什么。
此时自那先前星光大盛之地一道火柱冲天而起。
黄玄尊面无表情,左监王又同黑玄尊说了凌靖萧的事情。
“可惜门内上古记载中亦无关于神力之说。反之,就不用如此艰难摸索神力之奥妙。也罢。你二人先去林中瞧瞧凌靖萧如何,待我收回豕兽体内的印种,便去寻你们。”
两人应声答应,临走之际,黑玄尊又道:“师弟,记得去林中看看是否能找到些线索。”
交待完后,他方才安心跃下树下朝巨豕走去。
二人一离开,黑玄尊忽是想起左监王先前说过的少年,便又转身对着挂在树上的人影走去。
一小片星光照亮黑暗,只见少年被獠牙贯穿的腹部被黑气缠绕。黑玄尊对此十分好奇,即刻纵身跃到树上,走近细瞧。
内脏皮肤居然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在渐渐生长、愈合。
“嘶,神力还有这般神奇之能?”黑玄尊倒吸一口气,眼前所见让他对神力有了新的认识。心中舒畅许多,亦是决定要把少年带回长生门好生琢磨。
巨豕兽身黑气暴涌。伴随血浆溅出,最后一丝黑气也被抽离。巨豕发不出声音,只能侧躺在地不停发抖。少顷,兽躯竟是缩小了一些。
黑玄尊对豕兽的变化漠不关心。他立身于巨石大震双臂将漫天黑气收入胸前。
轰隆!
一道擎天黑雷迎头而下,将其动作打断。
幸得黑玄尊身法灵动躲过一劫,不然亦要与那巨石下场一样。
还未待他找到袭击之人,又一道黑雷轰然而至。
“尔等凡俗之人也敢染指无极鸿蒙?自寻死路!”幽影从天而降,声音刺耳犹如金刃刮过坚石。
“你是…何方神圣?可敢报上名来?”黑玄尊侥幸躲过第二道雷电,见到地上被劈出的深坑,心中有些底气不足。
一名男子好似从泥土之中长出。
男子迅如疾风在黑玄尊话音未落之际将其一脚踢飞。其力刚猛,无可匹敌。黑玄尊被活生生深深砸进山壁里。
“尔等长生门之辈不知悔改,扰乱天道轮回,罪不容诛!我这就将你三魂七魄打入九幽地狱!”
赤焰滔天,朱雀降世。
无边神火逆袭山壁,鱼贯而入。
(by:树下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