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这片冰峰林立、鸟兽罕迹的茫茫雪山上,竟存在着早已灭绝的山灵……
似乎感觉到了叶宁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原本静默不语的中年男子抬起头,友好地冲她一笑。
叶宁朝他微微颔首,同样报以微笑。
自离开绒布寺起,谢君白的眼神便不时落在叶宁的身上,看到她脸上露出的浅浅笑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不由得蹙起了好看的双眉。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沙雪,猝不及防间,站在外围上风口处的丹增,直接被掀翻在地,朝着雪山下滚去。经验丰富的丹增在倒下的瞬间便将身体张开下压,增加与雪面的摩擦力,同时将手中的冰镐插入雪中进行滑坠制动,最终在向左处滑落近十米的地方渐渐止住了身子。
只是丹增在滑坠的同时不慎将站在他身侧的叶宁直接绊倒,而叶宁将要跌落的方向是一处更为陡峭的雪坡。秦远距离她距离有些远,一时无法赶到她的身边施救。
就在叶宁险些滑下雪坡时,谢君白一手抓住身侧的吊索,迅速伸出手中的冰镐,勾住了叶宁身上的登山路绳,成功救了她一命。
等两人都站稳时,叶宁赫然发现她竟被谢君白牢牢抱在了怀中,即便隔着厚厚的雪山羽绒服,她都能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温度。
“没事吧?”见她有所挣扎,谢君白微微放开揽在她腰侧的手掌,轻声问道。
“六姑娘,您没事吧?”秦远的声音同时在她身侧响起。
“没事,谢谢!”叶宁向后退离几步,统一回答了一声。
谢君白见状,知道自己暂时不宜操之过急,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心底却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眷念之情。
与此同时,面向北侧山坳的丹增,利用脚下的冰爪牢牢将身体稳住,缓缓站起身。可刚一站直身体,他的脸色骤变。云层方向变了,风更强了,天气明显有所变化,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这里很快就会迎来一场暴风雪。
随即,丹增迅速攀爬到队员身边,看着众人一脸凝重地说道:“你们注意到了吗?风力明显增强了,天气也有了变化,这是暴风雪要来的征兆,我想我们最好尽快撤离到北坳营地中去。”
罗峰闻言愣了愣,随即仰起脖子向远处眺望,不远处大片白色雪团被疾风卷起。比起上山前,风力确实增强了。这和他之前从预报图中解读出来的天气情况不一样,罗峰眉心渐渐皱起,这次他们恐怕有麻烦了。
随即,他和谢君白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一丝凝重。接着,罗峰和当地向导商量了一下,最终拍板决定:“大家先撤回营地,这里不是避风的好地方。其他的事等到了营地再说。”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均点点头,表示同意罗峰的决定。
见状,罗峰将让队伍中身体素质最为强悍的两名队员将苏禾绑好并用绳索固定住他的身体。之后众人沿着之前安装好的吊索,慢慢往山下退去。
北坡山势陡峭,岩石松动很不稳定。这时风势增强,下山的路很不好走,再加上还要带着陷入昏迷的苏禾,更是难上加难。他们只能将毫无意识的苏禾用绳索固定住,再将绳上的安全扣牢牢扣在吊索上,两人在上面拉着,另外两人在下面扶住苏禾的身体,一边往山下走去,一边将苏禾沿着吊索往下降一点。
如此耗费时间之下,等他们退回营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等大家简单地吃完一段高山食品后,罗峰将大家悉数召集进一个球状帐篷中。
叶宁静静地坐在帐篷里,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中年男子,朝他略微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等大家都落座后,罗峰目光环视了帐篷内一圈,最后指着手中最新测量出来的数据图,脸色有些沉重:“抱歉,我之前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们不应该撤回营地。因为之前获取的天气预报有误,而比照最新的数据,5个小时后,营地里也会迎来一场罕见的暴风雪。”罗峰抬眼看了众人一眼,继续沉声说道:“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一处庇护所,来躲过这次暴风雪。”
“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难道我们要在夜里徒步行走吗?”队伍中一位身材精瘦的男人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夜间行军危险百倍,到时很可能会遇到一系列突发状况。这样的话,会不会太冒险了?”黑夜中,人的视线很不好,再加上装备因素,很可能没走多远就会不慎踩入冰缝,跌入万丈深渊。
“这些我当然知道,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建议大家夜间行路。可是目前来看,这场暴风雪很可能会席卷整个营地,届时这里将什么也不会剩下。”罗峰无奈解释道。他当然知道不能夜间行走,可不走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此话一出,帐篷中一片死寂。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陆峥闻言,红着眼眶说道,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着,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
“嗨!年轻人,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为什么要怪你?我们团队存在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彻底征服这片雪山,同时协助那些心有梦想的攀登者们。”之前的精瘦男子伸手拍了拍陆峥的肩膀,扬声说道:“发生这样的情况,是谁也不愿看到的。但是困难既然来临,我们就迎面而上吧!”
语罢,他再次看向罗峰,郑重说道:“队长,我同意现在撤离。”
“说的对,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下山吧!”其他队员随即应和道。
见大家都同意撤离,罗峰便拿出路线图,和大家商量起撤退的路线来。期间,很多队员都属意沿着之前定好的下山路线撤退。罗峰听后看着手中的路线图,没有当即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谢君白。
当年谢君白作为他的搭档,仅仅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充分展露出他卓越的才能和精确的判断力。所以如今罗峰想听听他的看法。
“我不建议走这条路,这里地处山坳,风向已经变了,沿着这条路撤退,很可能会迎面遇上风雪。”谢君白骨节分明的手指向地图上的另一条路线,“我建议换这条路线,虽然难走一些,但这是目前我们唯一的选择。”。
罗峰顺着谢君白的手指望着他指定的那条路线图,眯眼沉思一会儿,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最后沉声说道:“我们从这条路下去,确实可以避开这场风雪,只是……”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角落里被装在睡袋中的苏禾,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只是那边地势相对陡峭,岩石松动。晚间的话,单人下去都困难重重,若是再带上一个昏迷的人,恐怕到时谁也下不去。”若是可以成功救援,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施救,但他作为队长,只能以团队中更多人的安全作为考量,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罗峰的话音刚落,帐篷内再次一片死寂。
这是很多登山者无法回避的事实,在登山的途中,攀登者们时常会遇到一些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的人。不论他们心中是否愿意前去搭救这些人,在很多时候,他们往往都只能选择袖手旁观而不是出手相救。因为在这种气候恶劣,下一秒可能就是死亡的地方,除了自救,你别无选择。
“可要是把他留在这里,暴风雪很快就会将他掩埋,到时我们想找到他就很难了……”丽莎有些犹豫地说道。
“这个我知道,”罗峰苦笑一声,“可我们别无选择……”
“丽莎,你不要再随便施舍你那泛滥的同情心了,现在是非常时期,谁也不想这样!”仍旧是之前的那位精瘦男子反驳道,望向丽莎的眼中透着鄙夷和嘲讽。每次都是这样,只要看到有人求救,这个女人就会管不住自己那可笑的同情心,丝毫不想想自己当下是不是有能力去救那些人。
“对不起,我……”丽莎闻言,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因为对妹妹的愧疚,常常情不自禁地做一些很没有脑子的事情,惹得队友们对她颇具微辞。丽莎觉得很是羞愧。
“好了,大家都不要说了,我是队长,就这么决定了,任何结果我来承担。赶紧收拾装备动身吧!”罗峰挥挥手说道。
叶宁见状,开口阻止了众人离去的步伐,“离这里不远处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们暂时躲避暴风雪。去那里的地势平缓,我们完全可以带上苏禾一起走。”
“什么地方?你是如何知道的?”罗峰眼神锐利地盯着叶宁问道。
叶宁闻言,目光转向帐篷内一角,轻声说道:“是这位先生。”
“谁?”陆峥顺着叶宁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那里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不禁有些毛骨悚然,“那,那里没人啊……”
谢君白皱了皱眉,想起之前在苏禾坠落的山坳中,叶宁对着空气莫名露出的笑容,心下顿时有些了然。
“是之前的遇难者,”叶宁微微垂下睫毛,心中轻轻一声叹息。谁会想到,数十年来失踪成谜的这位英雄攀登者非但还在这片茫茫的雪山之中,而且还成为了一只山灵。只是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想到这里,叶宁施法为众人开启阴眼。
哈默见状,转身朝着叶宁微微躬身,“谢谢您,美丽的小姐。我很久没和登山者们说过话了,看来今天我终于不用再继续沉默了。”
而罗峰一行人看清站在帐篷角落里的那道人影时,则全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天!是哈默!竟然是哈默先生!”丽莎捂住嘴巴,简直难以置信她所看到的一切。
哈默是成功登顶珠峰次数最多的人,他为后来的登山者们开辟了无数条相对安全的路线。这些辉煌成就足以让世人铭记。只是在他第八次独自一人向登顶珠峰发起冲刺时,却在中途意外失踪了。几十年来,人们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尸骸。因而哈默的踪迹也成了这片雪山的未解之谜。
“哈哈,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有人记得我,我真是深感荣幸。”哈默朝着丽莎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
“当然,您是所有攀登者心中的勇者,也是我心中唯一的英雄!”罗峰同样激动不已地说道。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这位登山界的传奇人物。
“以前的人总认为我是疯子,后来者却以我为荣,真是难以想象……”哈默低头喃喃说了一句,随即整了整神色,“暴风雪很快就要来了,赶紧带上装备和我走吧!离这不远处,有一片背风岩石层,非常牢固,你们可以去那里暂时躲避下风雪,明天一早再下山。”若是以前,他完全可以使用自己的能力庇护他们躲过这场暴风雪,但是如今,他已经无力再做太多了。
哈默所说的地方虽然距离这里不远,但中途要经过一处危险地带,那块地方,厚厚的雪面之下掩藏着大大小小的冰窟,若是不熟悉缝隙所在,常人很难安全走过这里。不过,有了哈默的提前预警,大家全都安全跨越了这片区域。两个小时后,伴着干燥而又凛冽的寒风,众人总算赶到了那边岩石所在。
这里确实如同哈默所说,是一处背风坡,坡度也相对平缓。
与此同时,在头灯的耀眼光芒下,几人一眼便望见岩石下方不远处,那具已经风化的枯骨,透过尸骨上残留的深紫色布料来看,这副骸骨显然就是他们身旁的这位哈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