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过墙角,避开了众。
一直强撑的夕峥终是忍不住了,两行清泪直直的向下流。
夕峥哭得狠,“二姐写信与我,要我万事听你安排。若不是二姐的信,不,即便有二姐,在我亲眼看见之前,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信的,我不信香路会背叛我。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杀她。”
夕峥的情绪越发激动,双手无意识的紧紧握住卿华,双眼满是发红的血丝,无力却又倔强的盯着卿华,语气灼灼,更像是在求证什么“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次遇险,都是她挡在我面前,她怎么会,因那些荣华富贵,就背叛我?难道人,都会变吗?就因那些身外之物。”
卿华并不反驳,只是扶住夕峥,防止她跌下。
夕峥语气渐渐缓和,松开了卿华,一人有些踉跄的向前走了两步,喃喃道“自小,我是公主,众人敬我,护我。二姐一心向毒,大哥是太子,母后是皇后,父王是皇帝,他们何尝有精力来关心我。”
夕峥痴痴地望着天上的朵朵白云和湛蓝的天空,眼泪随着脸庞画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只有香路,她视我为亲人,只有她。我们一起放风筝,一起逃出宫,我犯错,她替我顶罪,我贪食,她为我藏糕点,只有她,一心对我。当初,我初遇驸马,便要嫁他,所有人都反对,只有香路,只有她懂我,她怜我。后来,驸马在新婚之夜不辞而别,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笑话,也只有她,她抱着我,她陪我哭。我这么能杀她,怎么能杀她…”夕峥的声音越发的微弱,最后,连卿华也听不清。
她一个人踉踉跄跄的继续向前走,仿佛世间只剩下她一人,从今往后,无论悲欢哀乐,都只有她一人承担,那个笑颜如花的小丫头,那个与她相伴十几年的小丫头,终究是不在了。
夕峥一人越行越远,卿华呆呆立在原地,自语道“你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翠幕从墙角处转过来,对着卿华道“慧儿已经跟上去了,奴婢还派人暗中护着夕峥公主。”瞧了瞧卿华又道,迟疑半刻,“香路说,多谢主子。”
卿华面色寒凉“她本来可以多活几日的。”
翠幕安慰道“主子不必难过,咱们也算了了香路的愿了,况且,香路的病,也没几日了,也算死的其所。”
卿华用帕子捂了捂眼,缓了片刻,才到“当初香路来找我,道明自身状况,还明言,她只放心不下的,便是夕峥,夕峥心肠太软,分不清善恶。恰遇合宜找她行事,便想将计就计,以此让夕峥看清世人面目。”
翠幕眼神暗了暗,道“香路是个好姑娘。”
卿华呼了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嘴角又含了一丝雍容得体的微笑,向翠幕吩咐道“让咱们的人都别动合宜,这仇,让夕峥自己报。”
“是。”翠幕哽声应下,“主子可想过,公主毕竟性子单纯,便是如今看透了些,怕也不是合宜的对手。”
卿华轻蔑“你可记得前几日我让你去寻得药?”
翠幕眉头微皱“画桥说名为乐子。此药潜伏一个月,一个月后出现喜脉,莫非主子用在了合宜身上。”
卿华红唇亲启,“一个月后,若是合宜还在这世上苟且,我也要她身败名裂”
卿华带着翠幕向宫门走去,迎面走在一个宫妆女子,向卿华行礼道“奴婢长青宫掌事姑姑刘氏,奉各位主子娘娘之命,邀龙大小姐,长青宫一叙。”
“各位主子娘娘?”卿华嘴角微抽。她知道今日进宫,免不了各位贵人召见,却不想是一起的,倒也省了她四处跑,也避了不少阴谋阳谋。
“是。”刘氏答得和颜悦色。
长青宫是玉嫔的寝宫,如今后宫柔贵妃,婉淑妃,敏贤妃,三妃为大,却挑了示弱却又育有皇子的玉嫔,一来避嫌,二来更好操控。
“有劳姑姑带路”,卿华福身。
刘氏向旁边走了一步,避开了卿华的行礼,走在了卿华身后,他不认为卿华真的需要她带路。
卿华一步一步,端端正正的走在前方,带了浅笑。刘氏暗暗心惊,这姑娘如此颜色,如此气质,真的是自家主子的皇子能压得住的吗?怕是之前的计划都要改一改了。
卿华从不会收敛自己,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如今更是气场全开,一身名门贵女的雍容华贵,气质卓然。
如此的卿华,一进门就让整个长青宫都失了颜色。
长青殿中坐了四个妇人,皆是衣衫华贵,珠光宝气。
卿华跪拜“龙家长女卿华见过诸位娘娘。”
坐在上位一人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卿华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本宫乃柔贵妃,这是婉淑妃,这是敏贤妃,这是玉嫔。”卿华随柔贵妃的介绍,朝每人福礼请安。
敏贤妃道“都说龙家的女儿国色,如今本宫瞧着,当真不错,有当初皇后娘娘风范。”
说的自然是卿华的姑姑。
柔贵妃的脸白了一份。
婉淑妃点了点头“妾身竟像又瞧见了皇后娘娘。”
柔贵妃的脸又白了一份。
当初柔贵妃和皇后水火不容,众人皆知,好不容易为了自己皇儿的未来放下成见,这两人却一再提起,就是柔贵妃,如今瞧着卿华也是越来越像先皇后。
卿华心中暗笑,自己的亲姑姑自然是像的。如今二皇子独大,四皇子,五皇子联盟,看来这后宫,也是两妃对一位贵妃。
玉嫔笑道“这是亲姑姑与亲侄女,血浓于水,这关系怎么也斩不断的。”
柔贵妃的脸色再白了一分,不过终究是宫里的老人,转眼笑道“今日本宫设宴,却听说出了些事儿?”
卿华微微屈膝“回娘娘的话,此事也是卿华考虑不周。前些日子,夏朝夕峥公主来龙府,被父亲收为义女,今日奉父亲之名,向陛下请了旨,带夕峥去禁宫祭拜姑姑,却不想被合宜公主误会,引来了众人,闹了场笑话。”
柔贵妃端起茶杯,拂了拂漂着的茶渍,品了一口“卿华没说实话。”
卿华一愣,这是要给自己出气?
柔贵妃瞧着卿华“都是自家人,那些糟腌事儿,不必自己瞒着。”
卿华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找合宜不痛快的机会,当即跪拜在地“回娘娘的话,前几日,父亲收夕峥为义女。昨日,夕峥的贴身宫女香路找到卿华,说她病重,希望以自己的死让夕峥看明白人心险恶。当时,恰逢合宜公主以利相诱,让香路假传我消息,引夕峥入禁宫,除去夕峥,我这才奏请陛下,以祭拜姑姑为名,给夕峥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去了禁宫。”
卿华的话说得极好,不仅说出了众人知道的,也适当透露了一些众人不知道的。但如画桥这个卿华的婢女,夕峥的姐姐是万万不会说的。
柔贵妃震怒“这位南遥公主当真是蛇蝎心肠。”
柔贵妃如何不怒,如今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卿华与先皇后有关系,如今却因为合宜,居然祭拜先后。
婉淑妃眉头紧皱“南遥公主的确不是个好的。”
敏贤妃不满“心思歹毒,姐姐定要严惩,可别带坏了我缙云贵女。”
柔贵妃极为配合的向敏贤妃颔首“必须罚。”再朝殿外唤了一声“书玉!”
殿外一个十多岁女子,穿了女官的服饰走进殿来,垂手站在殿下。
柔贵妃正经道“穿本宫旨,南遥公主合宜,在我缙云不知礼教,蛮狠娇奢,本宫与婉淑妃,敏贤妃,玉嫔商议,当以严惩,命其亲抄女戒,闺训各十遍,抄录后,严思己过,若是不思悔改,定,逐出缙云。”
婉淑妃与敏贤妃心头一颤,怎么扯上自己了,转念一想,左右柔贵妃脱不了干系,齐声道“姐姐说的是。”
玉嫔起身福身“姐姐说得是。”
如今陛下身子不好,谁敢亲近卿华。今日召见,本就是借着玉嫔的地儿,还是所有皇子母妃齐聚若是下召,自然人人都有份,否则,谁知道上头那位怎么想。若非如此,柔贵妃还当真不想牵扯上这几位,还能单独给卿华卖个好。
书玉领了命,退下宣召去了。
柔贵妃抚了抚发鬓,“卿华也起来吧,此事你倒是个受委屈的,只是你也要明白,你的身份与那些闲杂人不同,今日忍了气,明日才会更加富贵。”
卿华朝着柔贵妃拜了拜,“谢娘娘教诲。”
卿华起身,心中不屑,柔贵妃这是指她入二皇子府要忍得了气,持稳后院,将来才能母仪天下。这种话,她自然是不信得,她只知道,谁敢给她受气,她都会加倍还回去。
婉淑妃朝敏贤妃会意,敏贤妃笑道,“那书玉也快十五了,又是贵妃姐姐的亲侄女,看着也是个可人的,不知可许了人家。”
贵妃的亲侄女?岂不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自己可算是她的半个杀父仇人了,卿华想那位姑娘的时候不觉有些心虚。
柔贵妃一笑“哥哥刚走不久,要守三年丧。”
婉淑妃亦笑“三年,也差不多了。”
众人脸色都微微有些变动。
三年,皇上驾崩,二皇子继位。
婉淑妃这是想提醒卿华,若是在夺嫡中选择了二皇子,只会为书玉做嫁衣。毕竟堂堂尚书嫡女,贵妃侄女,国公孙女,任何一个身份拿出来都不必在宫中当女官。却是柔贵妃亲自教导,更如传旨这种事儿,对外代表的是柔贵妃,都交给书玉,可知柔贵妃之心,怕是想捧出一个皇后。
柔贵妃怒道“还望淑妃深思,这女儿家的事儿,可不能乱说。更何况,本宫有意将书玉嫁出帝都。”
卿华嘴角一挑,三年后,怕是成王败寇,嫁不嫁出帝都,还不都是一道旨意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