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思想斗争,终究女儿站了上锋,紧紧握住侄女的手,并不语言。
唐文悦抿了抿唇,心中不好受,平日里哭着喊着多疼自己,说什么视自己为亲女,现在算什么?
王夫人从卿华处回来时,为了自家侄女好受,并未说明卿华以王萱婚事相逼,只说慧儿伺候过萧沁,又入了卿华的眼,日后不好扶正她,做侧室着实委屈,两人之事就此作罢,在慢寻良缘。
唐文悦随着王夫人的沉默越发冰凉,为了讨好卿华等人,姨母宁愿自己一辈子淡出红尘吗?
王夫人不知唐文悦所想,只当是她刚刚出水,身子虚弱,精神头不好。
唐文悦笑容凄凄,自父母过世,虽自己有利用姨母的时候,但姨母一直被自己视为唯一的亲人,她不奢求什么,她喜欢表哥,只有表哥这样的好男儿才配得上她。日后她会为表哥生儿育女,好好孝顺姨母,让她今后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唐文悦心紧,现在,连自己最重视的亲人也要抛弃自己吗?“左右文悦是个不好的,娘不疼爹不爱,比不得表哥表嫂,文悦有自知之明,姨母不必再说,文悦明日就去寺里。”
王夫人心中震惊,语气微涩,“悦儿说什么傻话,姨母待你哪不如萱儿著儿,这种刮心窝子的话,姨母不爱听。好好的姑娘,不过落个水,今后日子还长,当什么姑子。便是你心中过不去,就跟着姨母,姨母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唐文悦摇头,避开王夫人的眼“虽说爹娘不在,唐家还是在的,她们不会放过我。我是污了身子的人,她们会逼死我的。倒不如自己走了清净。”
“这…”王夫人语塞,这是自己亲姊妹留下的孩子,怎能不疼,左思又想,心中难堪,又埋怨自己当时急糊涂,让儿子下了水,只得将目光转向盖着红帕的新娘。
卿华萧沁是帮慧儿撑腰。如今的世道,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若房中只有一人,不仅女子被冠上善妒的恶称,就连儿子也会被同僚取笑,夫纲不正。王夫人将目光转向慧儿,只要慧儿开口,让王著纳了文悦,即便卿华身份尊贵,也不能说什么。
“慧儿,”王夫人语气中带了丝丝请求。
场中众人神色各异,新人成亲途中遇到新郎表妹落水,新郎下水相救,自此一双鸳鸯恩恩爱爱成了三人行,这事,怎么看怎么别扭。
慧儿盖着红帕,死死咬住嘴唇,拼命憋住自己,心中一阵翻腾的恶心。婆婆与这表小姐,一唱一和,将她逼上绝路,若今日就让自己丈夫纳了小,今后这王府哪有自己的位子。
没听见丈夫一句维护,慧儿知道,唐文悦装可怜的功夫自己远远比不上,美人娇弱,如今还落了水,丈夫的心早就偏了。终在婆婆这一句乞求“慧儿”声中暴怒,大不了自己不嫁了,今后随夕峥回大夏。
慧儿抬手掀喜帕,势要看看,这王府好要不要人活。
一只手压住慧儿“傻姑娘,新婚掀盖头,不吉利。”
语气淡然,丝丝冰凉,慧儿闻声落泪,泪珠正好掉落在卿华如玉手腕处。
卿华皱眉,四周陷入死一般寂静。
“按时辰,可该拜堂了,都集在此处,是在迎接本宫?”一道女声,不怒自威,带了皇室威严,从众人身后传来。
人群纷纷散开,自觉从中开出一条路。
一个女子,正色宫装,身后跟了嫡公主品阶全副仪仗,密密麻麻站满宫人侍卫,正是夕峥。
在场之人纷纷跪下行礼,连病弱的唐文悦也跪得规规矩矩。
即便大夏实力不如缙云,但人家是公主,还是皇后的嫡公主。平日也罢,外来之人极少摆架子,缙云之人自恃强国,不会如此行大礼,就如当初夕峥在街上初见卿华。
现不同,夕峥全副仪仗,端得就是公主之尊,没人敢轻视。
萧沁和白梅杳,皇室血脉,行半蹲礼。夕峥对外曾被龙挚收为义女,便是卿华义妹,故卿华亦是半蹲。其余人,就是方为画和宋宫乔也是跪着。
“免礼。”夕峥从中间上前,脸上笑意逐步凝固“怎么回事?”
卿华扶起慧儿,将事情从头说一遍。
夕峥浅笑,并不接话,将目光转向王夫人“本宫近日来此,一是为夕峥送嫁,二来有一事请教王夫人。”
王夫人连道不敢。
夕峥从袖中拿出一玉雕,此玉玲珑剔透,雕成一只老鹰,栩栩如生,可见做工不凡“夫人可记得此物?”
王夫人细细看了看,“有些眼熟。”
夕峥道“半月前,本宫派人送来一批珍宝以贺新婚之喜,其中就有此物,却为何出现在当铺?虽赐下王府本宫不该过问,当铺之人却说是王府家丁来当,本宫怕下人有偷窃之嫌,这才前来过问。”
王夫人顿时头大,身后一个嬷嬷看了玉雕“夫人,此物不是给了表小姐吗?”
唐文悦从夕峥拿出玉雕整个人就微微发抖,神情避闪。
夕峥看向一身湿的唐文悦“可否请表姑娘解释,毕竟是本宫赐下的。”
唐文悦摇头,语词不清“不是,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夕峥冷哼一声,转身走向一个同样湿身的家丁“她不知道,你可知道?”
家丁脸色惨白,堪比唐文悦,“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夕峥面色越沉,走到另一个湿身家丁跟前,同样掏出一个玉器“你可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夕峥未问完,此人急声吼出。
夕峥一连掏出数十件小物,分别丢在一个家丁跟前,这些家丁只有一个特征,全身湿透。“唐小姐真是舍得,不过是让他们下水时从岸边下,离你桥上落水地远一些,再加上水中救你时,稍稍慢些,就以如此重金。夕峥佩服。”
“你…你说什么?”王著喃喃“你什么意思?”
夕峥走到王著跟前,伸手摸了摸新人间牵着的红绸“我的意思,只有和你共牵红绸的才是你的妻。”语气有些缥缈,似是回想起什么,片刻回过神来,看向呆滞的王夫人“本宫下赐之物乃皇家御品,还望王夫人海涵。”
王夫人顿时回神。
不给王夫人发声的机会,夕峥朗声道“来人!将唐小姐带下去,此事,本宫奏请太后,皇贵妃处置。”
“是!”两个侍卫,立马上前,毫不怜香惜玉扯起唐文悦。
“不!不!悦儿!”王夫人扯住还处呆滞中的唐文悦,不肯放人。
“夫人!”从未开口的王大人,七分带怒“够了。”
“相公…”王夫人看向自己丈夫,心中分神,扯住唐文悦的手稍松。侍卫抓住机会,立马带走唐文悦。王夫人回头,为时已晚。
只听见传来唐文悦惊叫声,应是反应过来。
媒婆夸张的笑了笑,扭着腰,舞着帕子“吉时已到,吉时已到,新人该拜堂了…”场面再次热闹起来,队伍再次前行。
“谢谢。”慧儿对卿华道。
卿华轻道“沁儿出了不少力。”
慧儿盖着红帕,轻轻点头。
礼成众人离场,走到门外,卿华等人笑得雍容,同每个刷存在感的夫人小姐告别。没人注意几人的丫鬟暗中悄悄接头。
卿华上轿,见萧过正在轿上“什么时候到的?”
萧过伸手,牵过卿华坐好“刚到不久。”
卿华半靠在萧过肩上“可出了事?”
“无碍,”萧过抚了抚卿华的墨发,“看完折子,闲着无事,出宫来接你。”
卿华半阖上眼,渐渐放松,随意闲道“你可觉得陛下太过于信任你?”顿了顿“那些奏折,有些甚至是密奏,陛下一概不管,皆由你处置。”
萧过九分神在卿华身上,一分神思考卿华的话“此话倒是,看了一段时间奏折,全国上下,能上折的官员,大大小小汇合起来,真让我看出不少猫腻。”
卿华叹了口气,“想想就糟心,陛下已经醒了,我们却连怀疑的凶手都没有。醒来的陛下,行事更是诡异,若不是顾悔亲自诊脉,我都怀疑咱们陛下被换了人。”
萧过好笑“皇叔向来颇有心思,自有他的道理。只要未立储君,着实找不出比我合适的人选。”
卿华再次深深叹息,“能者多劳。”
萧过深以为然“夫人说的是!”
卿华撇嘴“瞧把你能的,”眉头一皱,卿华沉默半晌,突然抓住了什么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等等,你刚刚什么?”
萧过抬头,“我说未立储君,着实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选。”
卿华摇头“上一句。”
萧过见卿华正色,一字一字道“皇叔颇有心思。”
卿华从萧过肩上起来,坐直,沉思,转头盯着萧过“难怪总想不通!”
萧过眸子一蔑,“说说看。”
“他是皇帝,是缙云之主,是天下王者。帝王威仪,无人敢触,轻则浮尸遍野,”卿华语气森森,“重则天下动荡。”
萧过眼波一转,顿时领悟“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