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来回迂折的山道，向右转过一弯，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一方丈宽的平台上。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布局工整的山中洞窟，洞窟分为十层，每一层间建起了一道长长的环形走廊，如今大部分已经损毁。
走廊之后，是一排排间隔不过数尺、大小形状一致的石室，每一层内的数量约莫有七八十间之多。
最底层的一片广场中，又有一道五十余米高的旋转楼梯蜿蜒直通上空，点点稀疏的阳光自上方的密叶缝隙中透入落在了下方地面的半丈范围之内。
两人顺着山壁间的一条小道，从第五层平台的位置缓步走下。
石道的部分位置已经现出了裂痕，阴暗的角落里蛛网密布，落眼处尽是被灰垢覆盖的残石碎片，然后柯里昂看见了第一具白骨骷髅。
这具骷髅保持着匍匐朝上的姿态，生前仿佛想要极力通过这条石道，走入前面的山道，再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
“乌斯老师曾经说起，当年他跟随上一代宫主第一次进入这里时，里面的景象更胜过人间炼狱，处处都是死尸，尸虫横行，恶臭冲天。他那一次回去之后，足足呕吐了数日。”
埃尔颇显几分同情的声音此时响道。
白骨骷髅有了第一具，就有第二具、第三具……这些人或许是死在了当时的敌人手下，更有可能是绿浮宫主启动护宫阵图后，活活被困死了在里面。
“如师兄所言，这第一座山峰的阵图被破去应该已是近两百年前的事了？”柯里昂十分冷静地问道。
“以时间推算而言，你说得没错。”埃尔回道。
柯里昂没有再出声，眉头紧紧缩起，仿佛想到了一些问题。
“恶魔大人，这件事情有古怪啊？”
“按照您我之前的推测，布置这个阵法的人多半与我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且不论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绿浮宫的这些弟子显然在护宫阵法启用后，仍存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那位宫主为何不重新打开阵法，给自己的弟子一条活路？”
“也许是她与人斗上一场，重伤难治，根本无力关闭阵法？又或者是她的死对头一直守在外面，令她心有顾忌？不过依我多年的经验，每一种阵法，无论威力强弱，随着时光的流逝，总会相应地走向削减，这种趋势是不会改变的。”
“您看看，这些蠢蛋们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才破去了一座山的阵法，而其它六座山峰阵法的威力似乎也未变弱丝毫。”
“这太不合理了！除非、除非它——”柯里昂的灵魂激动地颤抖了一下。
“除非那位绿浮宫主布下的是本界传说中的那一道阵法——‘天残地缺神机鬼藏之九才阵’！”
“嗯？当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也许她根本无法关闭阵法。嘶——这个太有挑战性了，与万劫之地相比，也差之不远了！”
“恶魔大人，您说我猜得对不对？求求您吭一声，就算放个屁也行啊！”
柯里昂激动得忘乎所以，早已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但回应他的却是一道来自灵魂深处、无可名状的剧痛。
“师弟，你在哭吗？”埃尔突然发现不对，回过头去恰好看见了两眼泪汪汪的柯里昂。
“痛、我没事、没事！”柯里昂泪眼婆娑说道，身体一步跃过他，连眼泪也顾不得擦，钻进了广场内的一个石室。
石室仅丈许见方，里面除了一张石床和对面的一张石桌、石椅，什么也没有。
柯里昂又迅速地退了出来，走进第二间石室。
这间石室的布置与第一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那张石床上搂抱着三具白骨骷髅，腹部的位置各横插着一把快锈成了铁棍的匕首。
显然三人是相约自尽而死，又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才选择了互刺对方一刀。
又看过几间石室，柯里昂已是了无兴趣，心道这些地方早被五座武宫探查了百年时间，若有什么新的发现那才是怪事了。
“去上面看看。”
二人走上旋转楼梯，不一时便从一片茂密的丛叶中钻了出来，视野间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山峰之上，竟是一片宽广绵延的平地，地面上生长着一颗又一颗的参天大树，铺展的枝杈、细密的树叶四处笼罩着每一寸地方。
绿茵飞舞的丛草灌木之间，时时露出一片片青苔密布的残留壁石，或是横折的梁柱，尚有坍塌的飞檐。
单从这些痕迹便可以判断出来，当初山峰上的建筑即便完好无损的时候，其形态也与圣灵大陆上流行的四四方方的造型、圆柱为支撑体系、以雕刻为主饰的建筑风格有着迥异的差别。
柯里昂很快找到了这片建筑的中心地带，又在一片残垣断壁中发现了不多的阵法痕迹。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在几块明显是构建阵枢核心的石块上仍残留着些许焦黑的痕印。
“大师兄，可知这第一座山峰阵图破去时的具体情形？”
见他发问，埃尔不由挠挠脑袋，沉吟过一阵，说道：“这个我不清楚。但是乌斯老师那里应该有一些线索。”
他又摆摆手，示意柯里昂不要高兴过早，又继续道：“四师弟，你现在退却还来得及，一旦看过了老师手里的东西，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埃尔神色中露出了一股真切的爱护之意，在他看来，以柯里昂的修炼基础，突破真武者境界仅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将精力和生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把东西给我吧！”柯里昂如同吃了定心丸，更似早猜到了什么，直接向他伸出了手掌。
埃尔无奈一叹，从怀里取出一张颜色泛黄的纸卷递了过来。
柯里昂一手接过，仔细看了下去。
“阵破前的一段时日，宫里并没发生什么异常的动静，整个云湖城亦是如此。
第二日一早，老师出门了一趟，直至天色将晚，才回到宫中。
第三日如此。
第四日也是这样。
每一次回来，老师整个人都显得异常疲倦，仿佛在外与人大战了一场，根本无心指导我和师弟们的修炼。
直至过去了七日。
第八日，老师比平时早回来了一个时辰，神情间依然十分疲累，衣服上破了几个洞，连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但是面色绯红，好像喝醉了酒，又似遇上了一件极大的喜事，我担心师弟们见到这副形象，影响老师素日的威严。
我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扶住老师，直往宫中他的寝处行去。
走出几步，我就知道老师是真的虚脱无力了，若是我迟上前片刻，他只怕会直接摔倒在地。
见搀住他的人是我，老师很是高兴，笑着说道：‘乌斯啊，还是你小子机灵，哈哈，告诉你一件大事，阵破了，破了。多亏那晚的一场大雷雨啊！’
说着说着，老师竟是像小孩子一样趴在我肩上哭了起来，哽咽声中似乎又说了几个字‘我、想回去见她一面’什么的。
我当时的心思早不注意这些了，只想着‘阵破了、破了’五个字，顿时想明白过来，这些日子老师一定是去了莫尼山。
——那破去的阵一定是莫尼山绿浮宫的护宫阵图了。
不过事隔几日，我才知晓，老师并不是一个人独自去的，与他一同前往的还有另外四座武宫的宫主，绿浮宫的护宫阵图也仅是破去了第一座山峰而已。
自此之后，直至老师去世，破阵的事再无一分更多的进展。
偶尔回想此事，我心中便不得不生出了一个离奇的想法，第一座山峰的阵图破去，最关键的多半还是老师的那一句话——多亏那晚的一场大雷雨啊！”
这明显是一个人的手写日记，而这个人就是羡渊宫的宫主老乌斯。
“原来是这样。”
柯里昂将这篇几百字的日记又重头看过两遍，折起收入怀中，闭上眼睛默默沉思起来。
“嗯，我明白了。”
片刻之后，他突然自言自语道，目光已看向埃尔，一对眼珠灵活地转动几下。
“大师兄，乌斯老师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你转赠给我，他老人家手里肯定还藏着些更好的东西吧？”
他又试着问了一句。
“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回去之后，我会帮你取来。”埃尔说道。
“麻烦师兄了。”柯里昂弯身一礼，又道：“在这里等着我。”
柯里昂话一说完，即撒腿跑了开去，绕着整座山峰转过一圈，又回到地下广场中，探查了几遍，然后又独自走出山道，围着第一座山峰走了一遍。
等他再次回到山峰上的时候，埃尔已在原地升起了一堆火，正坐在火堆边默然出神。
天色已晚，一轮残月从树隙间露出了细脸，夜风渐起，整座山峰上却连一只虫鸣的声音都闻不见。
“今晚在这过夜了。”埃尔说道。
“好，明天去第二座山峰。”柯里昂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