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桦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
李隆桦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偷偷观察周围。
洁白的天，洁白的地，耳畔一片宁静。眼前朦朦胧胧的圣洁的阳光，明媚和煦，仿佛云端。又似仙境。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躺在云朵上。
圣光披露，宁静祥和，李隆桦第一反应是到天堂了。
李隆桦心中狂喜，李隆桦知道自己做过不少坏事，譬如喜爱吃鸡鸭鱼肉一类的小动物，上小学时热爱往蚂蚁窝里倒肥皂水、尿尿，这都是生灵涂炭的大罪。罪大恶极。还有不少个人作风问题，例如抄作业、作弊、随地乱扔垃圾，以及访问不良网站，等等等等。李隆桦觉得真好运，自己犯下如此多的天条，没想到蒙混过关，还是上了天堂。
等等，如果这是天堂，怎么空气里会有……消毒药水的味道？
李隆桦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医院。
偌大的病房，四壁洁白，一片安静。空气里淡淡的消毒药水味。病房里有三张床，李隆桦躺在中间，左边和右边的病床上分别躺着尹梦诺和派珀。三个人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病号服上有浅色的米粒小花。
李隆桦的右手臂上裹着白石膏，沉重的石膏上缠着绷带，绷带挂在李隆桦的脖子上。尹梦诺左小腿也打了石膏，整条长腿悬空，被绷带高高吊起。
李隆桦翘起脑袋，左顾右盼。
尹梦诺正躺在被窝里，带着vr眼镜，不知在看什么。
派珀发出猪一般的呼噜声，正死狗般躺在床上，口水直流地睡大觉。李隆桦翘着脑袋看派珀，看见派珀伸出被子的脚丫上，木乃伊似的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在坠机中活下来了吗？
李隆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躺在柔软的被窝里，看着天花板。
李隆桦有些感慨有些唏嘘，觉得人生真是不真实，自己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地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坠机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火星四溅、螺旋桨沙哑无力的轰鸣、满耳的尖叫、咆哮的狂风，一片混乱。坠机的过程只有短短几秒，拿起杯子喝口茶的时间，飞机就从高空撞到了地上。李隆桦想，坠机的那几秒里，自己在想什么呢？
好像……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像……无数的回忆像一颗炸弹在脑子里爆开了，往事汹涌澎湃。
能活下来，真他妈棒。李隆桦想。
李隆桦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十分熟悉。是的，李隆桦在电影里看过太多类似的情节了，主人公进入十死无生的绝境，在飞来横祸里昏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这种剧情狗血的不能再狗血，烂大街的不能再烂大街，现在居然发生在自己头上了。
不过，李隆桦终于理解那种心情了，死里逃生和劫后余生的心情。
实在非常爽。
在死神镰刀的刀口上滚了一遭，李隆桦觉得现在空气都变得像蜜一样甜，简直喘口气都让人幸福的要死。
坐在飞机里冲向大地的那几秒里，李隆桦曾以为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挂了。可怜自己才活了十六年，浑浑噩噩，好似游戏里刚出了新手村两步就被boss干死，还不能复活。
死是什么？是孤独，是黑暗，是听不到的声音和看不见的眼，是一切消失，是不再能去到美丽的世界和见到熟悉的人。
现在皆大欢喜美满结局，自己没死没残，只不过是手臂骨折，半年后又能活蹦乱跳，好汉一条。自己还可以去每天见到阳光，去吃吃喝喝，去追逐女孩，去哭泣悲伤或是哈哈大笑。人生才刚刚开始，希望仍在，无论将来自己会活成喜剧还是悲剧，都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等着自己。
不赖。李隆桦看着天花板发呆。
“呦，醒啦。”尹梦诺的声音传来，李隆桦扭过头去看，尹梦诺摘下了vr眼镜，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尹梦诺似乎十分疲惫，脸色不佳，说话声音细小无力。原先那个气势咄咄的御姐不见了，尹梦诺现在安静地好像一个小女孩。
“嗯嗯。”李隆桦点点头，忽然又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神情急切，“幽婉呢！？”
“放心吧，她好着呢，肩膀脱臼，昨天已经治好出院了。”尹梦诺愣了愣，李隆桦表情的突然变化吓了自己一跳。李隆桦焦急的样子似乎像是……丢了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那个岱森达日呢？”李隆桦松了口气，神情如释重负，过了两秒又忽然翘起头来，追问尹梦诺。
“他也好得很，他腿烧伤了，在烧伤科躺着呢。我们这是骨科。飞机上都活下来了，除了……机长。”尹梦诺说。
病房里短暂的沉默。
“机长……死了？”李隆桦愣了愣，小声问。
尹梦诺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
李隆桦扭过头去，微张着嘴看着天花板。
怎么就死了呢？
李隆桦有些失落。
李隆桦想起机长在飞机广播里说话的声音，性感又男人的烟嗓。李隆桦没见过他，但能想象出他的样子，一个沉稳大气的大叔，应该是在女人堆里很抢手的那种。
李隆桦觉得真讽刺，在最后的生死关头里，那个男人拼了命地迫降飞机，用尽平生才学和一切努力。最后别人都活了下来，唯独他救了所有人，自己却死了。
真讽刺啊。李隆桦在心里叹息，这一刻李隆桦莫名其妙地想抽支烟，试试什么感觉。
“明天开追悼会，你去吧？”尹梦诺说，打断了李隆桦的走神。
李隆桦看着天花板。病房里安静的让人难受。
要去吗？说起来自己和那个机长并没有见过面，一次都没有。自己和他也不熟，只不过坐了一次他开的飞机而已。就好像自己是打车的乘客，机长是出租车司机。一个乘客会去参加一个陌生司机的葬礼吗？
李隆桦点点头，看了看尹梦诺，“当然去。”
“那我打电话找裁缝给你赶做一身黑西服吧。明天你总不能穿着病号服去。”尹梦诺一边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不用不用，我家里有我爹的黑西服，我差不多能穿。”李隆桦摇摇头。
“可是来不及去你家拿了。”尹梦诺说，“你以为你在哪儿？这是木圭林的医院！”
“什么？！”李隆桦吃了一惊，翘起头来看尹梦诺，“木圭林？！”
“你已经昏了两天了。昨天早上八点的航班，我们一起来的木圭林。”尹梦诺认认真真地告诉李隆桦，语出惊人，“这是尼伯龙根学院的校内医院，你已经躺在学校里了。”
李隆桦瞪大眼睛张大嘴，痴呆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