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地板，木制墙，天花板上复古的珐琅灯。空旷的房间像是博物馆，房间尽头伫立着一排排的高大木柜，柜子上一层层的抽屉，像是中药房里的药柜子。几十个木柜排列在一起，看上去好似超级计算机的大型库房。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李隆桦站在一排排的柜子前，怀里抱着一大堆证件，东张西望，表情茫然。
李隆桦是来办入学手续的。
李隆桦在手机上查询了学校官网的入学流程，第一步是办理入学手续，需要学员拿着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机动车驾驶证、学生证、房产证等等等等各种证件的复印件来学校档案室报道。
李隆桦本以为自己还要坐飞机回老家再带一次证件，但尼伯龙根学院的人非常心黑，在把李隆桦私自送来木圭林的时候，就顺道带来了李隆桦的各种证件。现在一切手续齐全，就等李隆桦入学。
李隆桦很气愤，义愤填膺，我他妈还没说要上你们的贼船呢！你们随随便便就把我带到木圭林，带来就带来吧，还给我贴心地准备好证件手续？
李隆桦觉得学院的行事风格简直像是抓壮丁，啊不，更贴切地来说像是奴隶主跑到非洲大陆上抓黑奴。
不过气愤归气愤，李隆桦确实也不能把学院怎么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犯怂。李隆桦于是还是老老实实，抱着一堆证件来了档案室。
可来到以后李隆桦发现出问题了，档案室里一排排的全是大木柜子。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个入学手续要怎么办？
“有人吗？——”李隆桦喊出来经典的台词。
“有人吗？——”李隆桦在巨大的屋子里四处乱转，呼喊着。
“有人吗？”李隆桦东看西看，好像一个傻子。
“谁呀谁呀谁呀！！”一个不耐烦的女声传来，听着有点熟悉。
“是工作人员吗？我是今年新生，来办入学手续。”李隆桦弱弱地说。
电动轮椅的声音由远及近，悠悠传来。李隆桦回头一看，是档案室工作人员，那是个一头金发的女生，正坐在轮椅上，电动轮椅从远处像战车般气势汹汹地行驶过来。女生一条腿上打着白石膏。女生脸上贴满了……黄瓜片，正怒视着自己。
“李隆桦！你扰乱了我的美容觉。”看见是李隆桦，女生的气消了大半，但还是威胁地说。
“啊对不起……”李隆桦吃惊地张着嘴，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女生，啧啧赞赏，“尹学姐，你还真是……身残志坚呀！来为学校做贡献？”
“屁！档案室的那个工作人员是我闺蜜，她吃坏东西在宿舍拉肚子呢，我来顶顶她。你以为我想来？”尹梦诺伸手扣掉脸上的黄瓜片，把手里一把黄瓜片放进轮椅边上挂着的垃圾袋里。
“想好啦，入学？”尹梦诺的声音忽然又温和了下去，她伸出手来，李隆桦把自己的证件交给她。
“嗯嗯，入就入吧。反正上个野鸡大学也是瞎混。不如来这里。”李隆桦说。
“帮我推着轮椅，这些证件要录入登记到学校网络。我带你去登记的地方。”尹梦诺把李隆桦的证件抱在怀里，小声地说。
尹梦诺把头倚在轮椅靠背上，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休息。尹梦诺的虚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尹梦诺懒散地坐在轮椅上，不时小声地说“左转”或“右转”，指挥着李隆桦。李隆桦在后面单手推着她的轮椅，狗腿子一样跑着。仿佛给慈禧太后抬轿子的殷勤小太监。
李隆桦推着轮椅傻跑，忽然有些心酸，之前尹梦诺一直是个蛮泼辣的妞儿，生龙活虎御姐气十足。现在却坐在轮椅上，腿打着石膏，需要别人推着她。她眯着眼躺在轮椅上，因为身体虚弱不得不小声说话。
“哎尹学姐，话说你这轮椅不是电动的么？干嘛让我推？”李隆桦忽然说。
“省电。”尹梦诺大爷似的坐在轮椅上，得意洋洋地一挑眉毛，口气冠冕堂皇，“节约能源。”
李隆桦觉得自己要一口老血喷出来。李隆桦内心孤愤难平，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继续推着尹梦诺跑。两个人在档案室一排排木柜间穿梭，一个断着腿坐轮椅，一个手臂打着石膏，看上去十分励志。
“尹学姐，话说我为什么看不到这里的尽头。这是有多少个柜子？”小跑了三分钟后，居然还没到地方，李隆桦有些气喘吁吁地问。李隆桦的确对这个档案室有多大心里没谱。这个档案室是在地下的，在外面看不出来规模有多大。
“别急别急，再过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柜子大概两万七千多个。”尹梦诺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黄瓜，嘎吱嘎吱吃了起来。
“卧槽！”李隆桦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还有十分钟？！尹学姐其实我体育中考时跑了四分钟就累的要嗝屁了！”李隆桦不推了，扶着轮椅喘气，满头大汗，“学姐你知道常年坐教室是十分危害体质的。”
“要不你坐轮椅吧，让轮椅跑。”尹梦诺嘎吱嘎吱吃黄瓜，抬起头来看着李隆桦。
“那你坐什么？”李隆桦抹着头上的汗水。
“坐你腿上。”尹梦诺干脆的说。
李隆桦愣了愣，下意识地低头看轮椅上的尹梦诺。尹梦诺冲自己眨了眨眼。表情戏谑，不知道开玩笑还是挑逗。
“学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觉得我还能再跑一会儿的……”李隆桦脸红了，结结巴巴，尽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但李隆桦不知道自己脸皮已经红的像煮熟的螃蟹。
“那就快跑！”尹梦诺命令，呵斥李隆桦，仿佛主子训斥下人。
李隆桦又撒丫子跑了起来，尹梦诺得意地坐在轮椅上兜风，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咯吱咯吱吃黄瓜。
“好了好了，到了到了。”没跑两分钟，尹梦诺忽然说。
李隆桦抬头，的确已经到了房间尽头。木质的墙壁取代了高耸的木柜，墙壁上一扇金属防盗门。
“喏，去开门。”尹梦诺从腿上石膏的夹缝里抽出一串钥匙，亮晶晶的银钥匙，递给李隆桦。
“不是说还有十分钟么？怎么这就到了？”李隆桦接过钥匙，转身去开门。
“你脑子里装的是猪肉吗？要是得跑十分钟我肯定不会让你瞎跑啊！”尹梦诺在轮椅上冷嘲热讽。
李隆桦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开门。李隆桦忽然发觉尹梦诺真是个想什么来什么的洒脱妞，说戏弄自己就戏弄自己，绝不打折扣。
有些疯疯癫癫的。
门打开了，李隆桦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震撼。
一排排黑色的铁柜伫立在白瓷砖的地板上，那不是普通的铁柜，李隆桦在新闻里见过类似的东西，这些是超级计算机的主机。高耸的黑色主机一排又一排，比人还高，放眼望去足有几十个。只有一少部分主机在工作，边缘闪着幽幽的蓝光，科技感十足。
“看，这是我的办公室。”尹梦诺开动轮椅进来，神色骄傲，“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是搞信息技术的。”
“这也太专业了吧！这些机器……都是你的？”李隆桦点起脚尖，翘头探脑地看那些一望无际的巨大主机，“这是……超级计算机吧？跟‘太湖之光’1比起来怎样？”
(1注：即“神威·太湖之光”，中国自主制造，安装在无锡的超级计算机。目前已连续三年蝉联超级计算机世界第一)
“跟太湖之光比肯定是比不上，这些机子上个月测试了一下，浮点运算速度差不多 75亿亿次/秒，持续性能59亿亿次/秒。比太湖之光慢了近一倍。”尹梦诺轻描淡写地说，口气差不多是在说新买的电动车能跑到多少多少公里，跑不过摩托车。
李隆桦呆滞了，罕见地觉得人穷志短见识少。75亿亿次？这是什么概念？天文数字嘛！李隆桦想起自己家里那台玩穿越都卡的要死的破电脑，深刻地感觉到什么叫差距。
“学院有这么牛逼的超级计算机……是干什么用？”李隆桦忽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问道。
“网络攻击。”尹梦诺微笑着解释，“而且这台机子在学校里排不上名，全校的超级计算机有二十多套，最大的一套计算机代号是“封印”，浮点运算1189亿亿次／秒，持续性能为905亿亿次/秒，快追平太湖之光了。不过一直没用过。不知道这个数据真的假的。”
“网络攻击？什么意思？”李隆桦嗅到了关键的气息，恍然大悟，“尹学姐你不会是黑客吧！”
“差不多吧，我算红客。”尹梦诺示意李隆桦继续推着自己朝前走，一边解释，“2000年以前学校本来是没有这种大型计算机的，2001年8月30号的时候学校官网遭到了黑客攻击，很多存档数据被破坏，学校内网连续三天无法打开。学院校董会因为这件事警觉起来，意识到网络安全很重要，就斥资购买加研发，这些年林林总总搞出来这么多计算机。”
“计算机这么大跟网络攻击有什么关系？”李隆桦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懂。
“我通俗地给你讲吧，黑客大战就好像攻城，木马相当于是攻城塔、投石器之类的工具，杀毒软件就是城墙。最常规的网络攻击就是借助木马，用海量的垃圾数据不断发到你的电脑里，让你的电脑彻底瘫痪，变成傀儡。海量的垃圾文件发进电脑，就好比几百万的军队浩浩荡荡地挤进小镇里，很快就能把小镇挤得粉碎。超级计算机的攻击力，就在于它一秒就能集结几千万的军队进攻敌人的电脑，而普通黑客用的普通电脑，即使胁迫几台“肉鸡”，顶多也就凑个几万大军。所以有了超级计算机，普通网络攻击就可以高枕无忧。学校必要时还可以很快击垮一切电脑。抢夺敌人存在电脑里的信息。”
“这么暴力这么拉风？！”李隆桦似懂非懂，云山雾罩地点点头，又语气笃定地说，“学院看来真不是什么善茬……”
“我们是对抗亡灵的学院，说白了我们是一条战线。战线怎么会是善茬？”尹梦诺一指旁边一个巨大的液晶屏，“把我推到那。”
李隆桦把尹梦诺推到液晶屏旁边，那个液晶屏足足有六十寸，跟特大号电视似的。尹梦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就点出了“学员档案登记”的页面。
尹梦诺低头看着李隆桦的证件，用双手在屏幕上输入各种信息。平时看不出来尹梦诺的功夫，这时候李隆桦就开了眼了。尹梦诺十指疯狂跳动，急速地像是在弹奏《野蜂飞舞》的世界最快钢琴曲。李隆桦甚至不能用眼睛跟上尹梦诺手指的跳动，只能看到一片飞闪的残影。
一看就知道，尹梦诺敲键盘不知敲了有多少年，十指滚瓜烂熟行云流水，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李隆桦觉得单靠着这让人头晕目眩的手速，尹梦诺去打电竞一定大有出息，其他玩家大概还没来得及按键放第一个技能就被尹梦诺打爆了。
一本又一本证件，一目十行地被尹梦诺录入了电脑。
“行了。”尹梦诺把最后一本证件往腿上一拍，潇洒地说。
“我……可以走了？”李隆桦问。
“别急别急，校长秘书处那里很快会回信过来，告诉你到档案馆的哪个柜子哪个抽屉领你的东西。”尹梦诺说，“我们等等吧。”
李隆桦点点头，习惯性地像扶墙一样扶着旁边的巨型主机，又突然想起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机器，哪怕弄坏一丁点，自己就是当掉裤子也赔不起。于是慌忙缩回了手。在旁边拘谨地站着。
“叮咚。”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屏幕上一份电子邮件被尹梦诺打开。
“负三层，a23066柜，888号抽屉。”邮件上写着一句话。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