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霖看见楼台急速离她远去,水粉色的绸带轻盈御风而上,脱离她的手臂漂浮在空中。
她突然反应过来很多事情,她在往下掉。
四下空无一物,无从借力,以她的能力尚无法自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等待落地的疼痛降临。
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了景霖,将她埋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景琰哥哥?
景霖不再那样急速下坠,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感觉不到痛楚,她是安全的。那怀抱并没有松开,隔着许多层衣料温暖着她吓得冰冷的身体。
景霖睁开眼睛,嗡地一下愣住了。
“穆……穆小王爷?”
对了,景琰哥哥在北楼,距离如此遥远,而穆青当时就在就在南楼下等候。这才及时救了她。
穆青见她盯着他发愣,又窘迫又着急:“你摔疼了?”
“啊……”景霖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态红了脸,“没有没有,多谢小王爷出手相救,我没事,还请小王爷放我下来吧。”
“咦?”穆青发现自己竟一直抱着人家姑娘不愿撒手,惹得人家脸红,他更是害羞,忙把她放下,深深埋头拱手,“失礼了。”
“霖儿!”
“景霖!”
萧景琰和霓凰先后赶来,梅长苏紧随其后,都吓得不轻。
萧景琰赶忙把景霖拉到一边仔细检查询问:“霖儿,吓坏了吧,有没有哪里伤到?”
景霖摇摇头,对大家笑了笑:“我没事,多亏小王爷及时搭救。”
众人长出一口气,梅长苏既担忧又内疚。方才若没有穆青,飞流也会出手把景霖救下,但让妹妹涉险,他心里揪着疼,特别是此刻他还不得不以大局为重。
他定一定神,问道:“郡主可看清方才出手的是何人?”
“他黑夜蒙面,我不曾看见他的面容,但从那人身上扯下了一角衣袖,请先生一观。”
景霖递给梅长苏一块黑色的布料,粗看普通无奇,放在光下细细映照,却能清楚地看见上头的牛角暗纹。
梅长苏端详一番,皱眉严肃道:“此乃北延特有的牛纹袍,事出有异,关系重大,还请诸位速速禀报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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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靠近城门的一条巷子里,漆罂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同一小队人马躲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
“公主!”刚才那位蒙面黑衣人赶来与她会和,把盒子递到漆罂手中,“公主快走,出城去!”
“这么快,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
“何方贼寇!竟敢在京城作乱!”禁军追兵紧随其后,巡防营的士兵也闻讯而来。
“公主,没时间了,我去引开他们,你快走!”说完,黑衣人便朝与漆罂相反的方向逃去。
漆罂见盒子里安然躺着鱼戏莲叶簪,黑衣人已成功将两队人马引走,漆罂将盒子藏于怀中,沿城墙根悄悄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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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招内。
“姐姐,华殷公主得手了。”
“得手了?”秦般若惊讶地站了起来,“她埋伏在纪王府路上的人动作那么快?”
“不是那一路,华殷公主似有两手准备。咏乐郡主刚准备代梁帝开始祭礼,她就在习武楼下了手。”
秦般若右手握拳,捶打着左手掌心,来回踱步。将这句话反复琢磨,依然难以置信:“漆罂真的当着梁帝的面动了手?”
“是的,姐姐。只是她本人并未露面,若不是咏乐郡主扯下了对方一截袖子,被人识得是北延之物,当时人多眼杂,可能还真是个铤而走险的好计策呢。”
秦般若略一点头:“她还算有点脑子,但还是不够缜密,被人抓住了把柄。埋伏纪王府的那一队人呢?”
“姐姐放心,均已被我们生擒,底下人正在拷问他们华殷公主的逃离路线,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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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武楼北楼,皇上阴沉着脸坐在高高的金线软榻上,他面前的盘子里摆着一块黑布。
“北延华殷公主呢?”皇上声音凌厉威严,众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应。皇上心中更加窝火,把桌案拍得震天响,怒道:“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异族人,胆敢在金陵,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行凶作乱,他北延,当真想被灭国吗!”
“皇上。”正巧,此刻禁军统领蒙挚前来复命,“华殷公主及其随从均已不在驿馆内,奉皇上之命,微臣已封锁四面城门,只是……”
“只是什么?”
蒙挚走上前去几步,小声说道:“只是封锁的命令到达之前,有一小队人马拿着太子的令牌,守城将士不敢阻拦,便放他们出城去了。”
太子就站在皇帝身旁,听得此言,骇然哆嗦,立即跪了下去,扯着皇上的衣袖低声解释道:“父皇,此事儿臣不知啊。儿臣与那异族人往来都是奉了父皇的旨意,以礼相待。谁知她会去偷儿臣的令牌呢!”
“你啊……”皇上恨铁不成钢,猛地把袖子抽回来,对蒙挚说道,“接着追,务必连人带物地给朕追回来!回宫回宫!”
事牵太子,皇上有气也要先忍忍。便想暂时停止,推后再议,习武楼过于敞亮,不是个议事弄权的好地方。再说一场慌乱惊吓过后,他也确实累了。
“陛下且慢!”
皇上本就一头恼火,被人出口拦住,心情更是不爽,不耐烦地回头看去,发现伏跪在地的竟是景霖,语气稍有柔和:“景霖啊,纪王已无碍,你可是伤到哪里,有话要说?”
“陛下,景霖一人的安危何足挂齿?”她起身再拜,声音恳切,“还求陛下再借景霖一物,让景霖完成十月祭礼!”
寥寥数语,却让气昏了头的皇上猛地反应过来。
十月盛宴,本就是为求来年风调雨顺所设的祭礼。来年是丰年、平年还好,若是枯水年,这未完成的祭礼,便会成为理所当然的祸源。
太子若是无意中放跑了华殷公主,皇上怎样都可以保他周全;若是因此而延伸到耽误祭礼惹得天神降罪,太子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就连皇上也要向天下发布罪己诏书。到时候,皇上就是再疼爱太子,也必须为了百姓给他重罚。
好险。好在这个孩子的责任心给他提了个醒。
皇上立即摘下一枚扳指,放到景霖手心:“好孩子,百姓能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你代朕好好向神灵祈福。”
“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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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外,一队人马在暗夜之中悄然前行。
“公主,前方就是陵江了,渡了江,远离金陵,便要安全许多,任梁国再多兵马也追不上我们了。”
“船呢?”漆罂焦急地在漆黑的河面上张望,“船在哪里?”
一点如豆渔火缓缓而来,漆罂一行六人赶忙迎了过去。
无月寒夜死寂,只有滚滚江水与稀疏的马蹄声。
那艘木船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却只点着一盏看上去马上就要熄灭了的渔火,木船靠近他们,放下一块长长的踏板。
“公主,您先请。”船上人声音低哑。
漆罂看不清楚他的脸,一点点微光在他脸上时明时灭,犹如鬼魅。
“公主?”船夫见漆罂没有反应,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拉她。
漆罂连退两步跃上马鞍,一记响亮的鞭声抽起:“快走!这不是我们的人!”
“想跑?”船夫吹起一阵口哨,船舱内立即冲出十来名带刀大汉,埋伏在树林中的弓箭手应声而起,一片森寒的冷箭齐齐射出。
“呀!”漆罂的马中箭倒地,把她摔在地上,怀中的琉璃盒子也滚落出来,漆罂刚想去捡便被一排箭矢逼了回去。
紧随其后的随从将她从地上捞起置于自己的马上,漆罂挣扎道:“玉簪!我的玉簪!”
“公主,保命要紧!”随从并不听她号令,绝尘而去。
船夫捡起琉璃盒子,里面的玉簪安然无损,下了一个不必追的手势。众人就停下了脚步,开始清理打斗的痕迹。
一道剑刃的寒光倒映出他的脸庞,此人正是誉王手下第一杀手——灰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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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内,梅长苏披了一身黑色大氅,左右各拥着一个炭盆。闭目养神。
“先生。”誉王踏风雪而来,确实喜形于色,匆匆拱手行礼,不住地夸赞,“先生真是好计策!那华殷公主果然是想从城门出走水路。我们先缴了船,再拷问船夫。有先生妙计助力,行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梅长苏垂眼浅笑,誉王从怀中掏出一个约有手掌长的小琉璃盒子,放于桌上,有些不平地摩挲着它的边角:“先生此计一石二鸟,既为我打压了太子,又帮我夺到了宝物。只可惜……若想此簪从此下落不明,只有放了那北延公主回去。不然的话,本王亲自将她捉回,在父皇那里又是大功一件。”
梅长苏装作为炭盆添炭,厌恶地挪开了视线。
誉王只知一时的功赏,何曾想过大梁长远的安危?
北延国乃游牧民族,剽悍善战,一个公主都可以同时驯服两匹烈马。大梁坐拥天下沃土,妄自尊大,一旦捉住北延公主,两国开战,这仗要谁去打?切身遭罪的是谁?受益的又是谁?
他表面上也只能云淡风轻地笑笑:“苏某还是力微智浅,没能达到殿下的期许。”
“是我失言了,先生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先生呢。”誉王把玉簪从盒子里抽出来,那玉料剔透温润,刻纹更是巧夺天工,是不可多得的珍宝,“请先生看看,可能看出有何玄机?”
梅长苏接过玉簪,细细摩挲一番,对着灯光仔细观察,许久,摇头苦笑。
“连先生也看不出来吗……”誉王有些失望。
“苏某向殿下推荐一人,兴许她能解开这玉簪之谜。”
“是谁?先生请讲。”
“殿下的谋士——秦般若。”
“般若……”誉王蹙起了眉毛。
梅长苏抱过一只小手炉暖手,缓缓说道:“殿下不愿秦姑娘插手,不过是因为忌惮她滑族的身份,担忧她会对大梁不利。但是反过来想,在她有能力对大梁不利之前,一定会紧紧依附于殿下,为你尽心竭力壮大你的力量,她也好更稳固地攀援而上。这些年你们便是这样,不是吗?
“殿下羽翼还未完全丰满,除了苏某,也需要各方力量。就凭今日皇上护着太子的那股劲儿,殿下也当知绝不能失去秦姑娘以及她的情报网。
“相信因为这只玉簪,近日来殿下与秦姑娘之间已生嫌隙,这无法探究的死物与秦姑娘比起来,谁对殿下的帮助更大呢?
“殿下手持宝箱,却无从下手;秦姑娘手持钥匙,却毫无用处。只有你们二人合起来,才能将利益最大化。此刻也是收买人心,弥补嫌隙的最佳时机。”
语毕,梅长苏轻抿一口热茶,誉王拧着眉毛,思前想后,将簪子收好,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我这就去找般若商议。”
誉王离去后,从梅长苏书房暗处走出来一个人,一声黑衣,蒙面的布巾挂在脖子上,袖子上缺了一角布料,跪在梅长苏面前。
“宗主,属下有罪,差点误伤了二小姐。请宗主责罚!”
今日重感冒……
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
希望文章里不要出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