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事, 各凭本事。“叶镜璇伸出食指放在脸颊上轻点几下,讽刺的嗤笑一声, 上扬的眼尾透着几分傲气。仿佛对这所谓的挑衅无所畏惧, “她若心怀不满,大可与之一争。”
广惠长公主见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样,饶有深意的笑道:“这般有自信?”
从前对别院的男宠,没见她如此有兴趣, 没想到这个楼肃宇倒是让她上了心。当初自己本就存了拉拢的心思,尝试着亲自登门拜访, 甚至在福王世子出事后替之斡旋,可楼肃宇此人却油盐不进, 虽温和有礼表示谢意,却始终保持疏离。如今, 他竟被昭和轻而易举的送进紫林居, 怎能不令人好奇。“昭和与他有旧?”
叶镜璇眸色微怔, 一时之间以为长姐已然知晓自己与楼肃宇的关系, 可略微沉思又觉得不太可能,倏而浅浅一笑:“长姐怎会有此一问?”
“虽对楼肃宇认识不深,却也知他是极其明智且守礼之人。此番借由贺寿之举,‘阴差阳错’轻而易举扳倒福王一系, 步步心计我等望尘莫及。”而且凭她的直觉, 此事不会如此简单,定尚有后招,只是难以估测罢了。之前对昭和说起楼肃宇此人时, 她神情多少有些异样,如今想来早有蛛迹。“你交出金鳞不过区区小助,如此便想让他屈服断无可能,更妄论令他住进你的私宅。不知昭和可否为我解惑?”
“长姐都猜到了,还让昭和说什么?”叶镜璇耸肩,一副被戳破秘密无奈的噘了噘嘴。
“……果真有旧。”广惠长公主是有猜测,却不料她会如此直接的开口承认,莫怪她会对如此自信。若昭和能牵制住此人,对胥宁而言必有利益,想到此处眼神锐利的盯着对方,带着迫切,“何时认识的,交情如何?”
“长姐,你这眼神瘆得慌。”叶镜璇心下顿沉,无论母后还是长姐,第一反应都是如何利用这种契机控制他为己所用,装模作样的皱眉摸了摸手臂,叹息道:“能发生什么啊?不过是当年流落民间时,他曾救过我。”
“救过你?”广惠长公主审视着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对啊,难不成是我救过他?我倒是想,可没这本事。”叶镜璇噘了噘嘴,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过楼肃宇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是事实。她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却微微发抖,长姐看事之透彻比自己高出太多,她并没有信心能让她全然相信自己的说辞,只能真假参半。“唔,多少有点患难之情,不过我不辞而别后这点情分大概也耗干净了。眼下他在朝中并无半分势力,更无世族门阀支持。母后让我借机接近,予他为靠,彼此利用博取共赢之局。救命之恩在前,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最后一句的奈且自嘲。广惠长公主闻言眯了眯眼,她相信母后会有这样的举动,也相信若是母后开口,昭和无法拒绝。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怪怪的,“母后打算让他尚了你。”
“咳咳!”叶镜璇猛烈的咳嗽着,一脸愕然惊恐的样子,长姐你说话能稍微有点节操吗?!“上了我?”
广惠长公主呆愣,明了她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虽说豢养面首在胥宁乃是常态,但这般开口脸颊却忍不住微红,“‘尚’主。”
“……哦。”叶镜璇窘迫的别开眼,看来是自己心思不正,想歪了。“皇家祖训,驸马不得参与朝政,尚主恐怕不容易,走一步看一步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将来的事谁能说清。”规矩都是强者所定,也由强者所改,全看有无此能耐。广惠长公主对此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楼肃宇此人,心计谋略非常人所及,在他心中恐怕任何事物都能成为利用的工具,情感也不例外。你与之接触要有分寸,莫要全抛真心,万事留有余地。”
叶镜璇满心无奈,暗自咬了咬唇,心道:难道在世人眼中,楼肃宇注定是感情的渣?
“昭和知道。”转眸看了看床榻上沉睡的步念娇,“今日之事,等阿娇醒过来后长姐可酌情细问,昭和相信她不会做出伤害你我之事。”
“我也相信她不会伤害你。”广惠长公主心底也清楚,当年若不是昭和将她从青楼接出来护以周全,如今她的下场不言而喻。“但她的性子也该磨一磨,今后若你我都不在她身边,如何是好?”
叶镜璇颔首,所谓食sè xìng也,阿娇倾城容貌注定会成为男人们追逐的目标。她若仍是怯弱怕生、毫无自保之力,将来定要吃些苦头。“这事总要慢慢来,磨炼性子急不来的。”
“可我们时间都不多了。”广惠长公主叹息着。“真希望她能快些长大。”
“瞬间成长的代价过于沉重,若能避免何必如此。”长姐即将和亲,自己的处境也不算好,很难时时看顾着阿娇。一般人只有经历重大打击才会瞬间成长起来,但这代价往往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若是可以,自己宁愿她能不知世事,不用长大的过此一生。“能任性,何人愿懂事;能依赖,何人愿独立;能被人捧在手心上,何人又愿费心思呢?”
“你这些倒是颓得厉害,却道尽了世事。”广惠长公主笑道。若能安逸无忧的过此一生,她又何必……很多过往的回忆涌上心头,觉得涩得慌。“我这一生已是如此,难有转圜。只望你们能得到心中想要的一切。”
叶镜璇心酸,这几年长姐待她关怀备至,与亲姐妹别无二致。可最终她却什么都不能替她做,就算她明知更好的选择,仍无法开口。因为知道,长姐心意已决加之时机不对,就算说出来也没用,只会徒增痛苦而已。
回到紫林居,楼肃宇尚未安歇,反倒搬弄桌上的茶具,一举一动无不优美熟稔,宛如内行高手一般。煮茶入杯,蜻蜓点水,温度尚可叶镜璇就从门外走进来,见他身影不禁莞尔,“夫君,怎么还没睡?”
“你有事找我,如何敢睡。”楼肃宇眼中闪烁着笑意,衣袂随风摆动,自带一阵仙气。只见他用镊子夹过茶杯放在她面前,抬手说道:“尝尝看。”
看他东西挺像那么回事的,叶镜璇端起茶杯放在鼻间轻嗅,一股淡淡的甜香迎面而来令人心醉,瞬间愣神,诧然失笑,道:“望君含仙?!不是喝完了吗?”
刚问完就忍不住捂脸,自己这话问得真是愚蠢。“我都快忘了,望君含仙产自圣山,你若都没有旁人如何能得?”对着清幽的茶水轻啄一口,唇齿飘香涩又回甘,比之自己所泡有过之而无不及,转眸对着绿漪玩笑道:“今后的茶叶,可以让璎珞不必挖空心思省着了。”
绿漪见楼公子对着公主殿下无奈的模样,偷偷掩唇一笑,对着殿下微微福了福身当做回应。
“夫君怎知,我有事找你?”明明就是临时起意,莫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楼肃宇浅浅的笑着,洞悉世情的神色,让他多了些高深莫测的意味。“也知你今夜必然忍不住。”
“哦~那夫君说说,我所言何事?”叶镜璇撑着头兴致勃勃的望着他,不相信他真能知晓心中所思。
楼肃宇浅笑着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浅酌即放。“拖延长公主的婚期。”
以为他会猜测到褚绯月的身上,没想到他竟然……坐直身子的叶镜璇惊骇不已,她发誓今夜之前绝未想过此事,不过是回来的路上,想到原著中另一人物能给予长姐更好的,才大胆向夫君提及,他究竟如何知晓的?
“夫君,智多近妖,你可称得上千年的狐狸了。”叶镜璇嗔笑着,好在他是自己的夫君而非敌营的对手,否则恐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思及此处,不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依夫君看,此番和亲利弊如何?”
“弊大于利。”楼肃宇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也让在场的所有人疑惑莫名。若是弊大于利,为何皇上和满朝文武还会极力促成此事,甚至将长公主都舍了出去。
叶镜璇蹙眉问道:“和解?”
“云归地处沙漠戈壁之地,土地贫瘠国力却强盛胥宁,势必不会困守孤岛安于现状,往外开疆拓土已成必然。和亲目的无外三,安、盟、惑。如今既不能求得安宁,亦不能结盟,迷惑对手更没有能耐与之抗衡。”楼肃宇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些令人难以安枕的国事在他眼中极其稀松平常。他清楚云归如何崛起,也洞悉胥宁的困境,看得极其透彻,点破利弊可谓一针见血。“此番和亲之举,实乃边城屡战屡败之果,为安臣民之心罢了,除此之外并无多大用处。”
“那拖延婚期之事,可能成行?”叶镜璇目前最关心的是这个,既然弊大于利又何必让长姐去走一遭呢?
楼肃宇凝视着她,在她充满期望的视线中轻轻摇头,伸手将她揽在腿上,认真回道:“此事拖延婚期,不论用何因由都已不妥。”
见他们这样亲密的举动,柳禺笙戳了戳旁边伺候的绿漪,顺道使了个眼神,两人就毫无声响的悄然退下。
“哦。”叶镜璇声音沉沉的,知晓此事不易,却没想到连夫君都没有办法,神色多少有些落寞。原著中长姐和亲十年就病逝了,一生再未回过凤栖城,如今莫非仍不能改。
片刻后,楼肃宇勾弄着她的发丝,摸索着她的脸颊,缓缓的闷声笑道:“虽不能拖延婚期,但取消这门亲事尚不成问题,镜儿觉得如何?”
本有些失望的叶镜璇闻言愣神,猛地抬眸见他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便知道他方才的不妥明显在逗自己玩,瞬间哭笑不得,不满的扬声说:“夫君!你能不能有点正行?”
“当然能。”楼肃宇站起身子,同时也将她拦腰抱起迈步朝二楼卧室走去,笑得一脸温柔,“天色晚了,该早些歇息。”
叶镜璇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眯了眯眼,笑得跟小狐狸似的,“可是我现在想看星星,不想歇息。”
“……”楼肃宇哑然失笑,今夜除些许月光之外并无半颗星星,她应是不满捉弄与她刻意为之,思之及垂首轻啄她的唇角,附在她耳畔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睡不着,不如一同做些快活事情。”接着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继而低声道:“镜儿欠为夫的洞房之夜已是四年有余。”
叶镜璇面色一红,脑中不自觉想起当年床榻缠绵的情形,他身子还没好全怎么就……就开始想这种事?连忙闭上眼睛叫道:“我睡着了!”
说完佯装沉睡,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睁开眼睛。闹腾了一会儿,竟真的迷迷糊糊在他怀中睡着了,楼肃宇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盖上棉被,满心的怜爱和疼惜,忍不住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莞尔浅笑。
想着方才说起的和亲之事,心中略微叹息。取消和亲只能强行为之,与现在所谋并无半点益处,反倒会徒增波澜,可见她失望的神色心底又终究不舍。世上无人能勉强他做违心之事,而她却令他心甘情愿的打破规则,不计后果。这么多年过去,她仍旧将他吃的死死的。
“禺笙。”刚出房门,楼肃宇便开口唤道。
眨眼的功夫,阁楼人影闪过,柳禺笙站在楼肃宇面前恭敬的拱手,他知道公子唤他定是有要事让他去办。“公子?”
“派人去一趟云归。”楼肃宇眸色深邃,冷厉的说道:“将云归大皇子杀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没有前因也没有后续,就了结一国皇子的性命。若换做旁人,此事等同儿戏,可此人却是圣山尊主。
杀了?虽说他不爱朝局,但也知道云归的这位大皇子可是唯一的储君人选!柳禺笙微怔,上次公子不是还说这位大皇子有他用吗?怎么忽然说杀就杀了,还是有圣山的势力……不过疑惑是疑惑,却不敢在这种事上提出异议,只得连忙称是,转身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