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 皇后就沉默下来,她努力了这么多年, 几乎舍弃了她所拥有的一切, 都无法挽回胥宁颓势。若真有人能做到她心中所愿,又岂会在乎过程?可是覃侯……她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之人,若非是他虚报战况,上官家何以不得救援战死沙场, 那人又何以没能及时赶回,落得她一生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你替母后盯着他, 若是他没有异心则全力相助,若心怀鬼胎, 就想方设法了结他的性命。”皇后眼中泛者冰冷,口中尽是决绝, “无论你与他到了何种地步, 不能为我胥宁所用的人, 断不能留。”
叶镜璇呼吸一滞, 几乎立即就要将自己与夫君的关系告知母后,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若此时说出来,得到的效果恐怕更糟。“女儿自有思量,母后不用担心。”
“嗯。”皇后以为她赞同自己意思, 也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想到迦叶使节之事,望着叶镜璇目光深邃,“迦叶大祭司呈书陛下, 谈及当年断河一战,说迦叶三皇子素来仰慕上官世家,特向胥宁求亲,希望陛下同意让你远嫁和亲。”
“他们还未死心?!”叶镜璇蹙眉,愤然说道。“上官世家死在战场上的英灵还少吗?仰慕?我看他们就是存了心想出兵罢了。”
“你当陛下与母后不知道?”无论和亲与否,迦叶对胥宁出兵已成定局,关键在于现在朝堂之上文武大臣,无不认为和亲还是缓和关系最有效的办法。这么多年,边境战场上屡战屡败,武将文臣无人认为此战可胜。“只是眼下文武百姓都心存侥幸,认为陛下舍得一位公主,就能让迦叶打消出兵的念头,换来边境数年太平,能为他们换取苟安。”
对此事皇后想着就是一肚子火,从上到下就没有硬骨头。
“边城将领如何说?”曾跟随上官家主南征北战的将士,如今大多镇守边疆,这也是父皇虽不喜自己却总要顾及颜面的原因之一。
“不反对,只不过不赞成由你和亲而已。”他们能做到这步,对上官家已算是仁至义尽了。皇后推开叶镜璇的双手,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叹息说道:“昭和,如今胥宁国弱,与迦叶一战并无半分胜算。不过母后定会尽力而为,让此事不会落到你头上。”
叶镜璇眼见母后虽不满,却也说出同他人一样的言语,心中极度不赞同。什么叫胥宁国弱,无法与迦叶云归一战?“母后,女儿不懂如今胥宁战场之上弱在何处,是没有钱粮还是没有勇猛的战将?凤栖城中夜夜笙歌,怀秀府中遍地绫罗,不说晋王叔、覃侯手下的将领,就凤家这些年在战场上何曾输过。”
说到底不过是世族门阀之间争权夺利,均为保存自身实力不肯为国效力罢了。“内战都极为骁勇,对外的时候却是各怀心思。和亲事小,就算女儿愿意和亲又能如何,能够替胥宁争取多久的时间。数月还是数年?都什么时候了,难道真要等着云归和迦叶的军队再次攻入凤栖的时候,这些醉生梦死的君臣才会清醒吗?”
“放肆!”皇后骤然打断她的话,目光锐利的环顾四周,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置喙君主。”
“他本就有错,还说不得了?”虽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明主模样,骨子里却忌才妒能,瞻前顾后,一味的施展他的权衡之术,对这样的君主、这样的父皇,叶镜璇实在是敬仰不起来,“母后,若真有一战,胥宁会赢的。”
因为从楼肃宇踏足胥宁朝堂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他的chuán qí就此开始。他这一生经历的战事与权谋,堪称千年之巅峰。就算胥宁皇朝的记录被毁于史册,再也不可追寻,他的名字却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奔流不息。所以她坚信,世间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也定能做到。
皇后闻言眸光微闪,好似记忆中追寻着什么,年少时有人也曾如此自信的对她说过,无论迦叶与云归如何强,只要有他在总会赢的。哼,如今又如何呢?心中嘲讽一笑,成年旧事不提也罢。“是战是和,终究是看陛下与百官的意思。广惠即将前往云归和亲,陛下有旨让她宫中待嫁。虽说你与她素来不睦,但总归姐妹一场,你且回宫住一阵子,堵住某些多舌的嘴。”
“女儿遵命。”叶镜璇福身回道。
夫君日前曾说会取消这场和亲,可至今也没有消息,她不免也要装作不知的模样,陪着母后操办着和亲事宜。悄悄噘了噘嘴,天道好轮回啊!昨夜才说夫君晚归未曾招呼,自今日起,她恐怕有好一阵不能回去了。
在宫中陪母后用过午膳,叶镜璇就带着绿漪前往画堂斋,问过靳言的近况,这孩子上次的那顿板子,看起来虽然凶险却未曾伤到筋骨,除了不能叫外人看出端倪外,已没了大大碍。
刚迈进破败的小院子,没有任何华丽的摆设却干净透亮,远远的就见着窗边的书桌旁露出一个小小的头颅,正在专心致志的念书。这孩子勤奋好学,又心善质朴,若不是生在皇家又摊上这莫须有的罪名,定也是前途无量。
“二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叶靳言似有所觉,从书本中抬头见到叶镜璇的身影,就匆忙的跑上前来,眼中尽是兴奋。
叶镜璇疼爱的抚了抚他的头顶,皱眉说道:“总是不听话,用功也要等身子好全了再说。”
“我没事了。”叶靳言原地挑了挑,仰着一张笑脸,“二姐姐快看,都好了!而且我现在能够看懂好多好多的字。”
“就知道我们的靳言是最棒的。”叶镜璇弯了弯唇角,牵着小骄傲的叶靳言走在屋内,此番前来她是带着一个好消息,“之前二姐姐答应靳言,要替你寻个厉害的老师。”说到此处,话语顿了一顿,见他眸中闪着亮光,“如今算是寻找了。”
“很厉害吗?”叶靳言激动的问道:“他会愿意教靳言吗?”
叶镜璇坚定的点头,含笑说道:“非常的厉害,也愿意教靳言。只是他住在宫外不能时常进来,所以你要好生养着身子,等过一阵二姐姐禀了母后,让人定期带你出宫。”
此事在午膳的时候对母后提及,母后之前本就有此心也就未曾反对,不过让悄悄地去悄悄的回,莫要弄得人尽皆知,带来世人不必要的揣测。
“嗯嗯!”叶靳言连忙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仔细嘱咐几句,解释了几处诗词中靳言读不懂的地方,就带着绿漪回到长乐宫的侧殿。绿漪整理着床铺,换上公主殿下喜欢的被褥,情不自禁的说道:“殿下想让楼公子教导七皇子?”
“靳言不说要个厉害的老师吗?”叶镜璇端着菊花茶轻啄,想着下次出宫也可为夫君泡上一盏,甜甜的他应该会喜欢。“我可是替他寻了个最厉害的。”
“可七皇子向来为陛下所忌惮,就算他能学些真本事,恐怕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煞星的名声,不但让如今的帝王忌讳,将来继位的皇子何尝不会避而远之。
“世事不能只看眼前,将来的事谁说得清。”这纷乱的世道不是何时到头,与其依仗着别人的羽翼,不如增强自身。“无论如何,他总归是胥宁的皇子。我不求他能博学古今,留存史册,只希望将来能有德、有才,足以自保。”至于更多的可能,就要靠他自己去博,非自己能够掌控。
绿漪闻言颔首轻笑着,“都说母爱其子,虑其深远。没想到姐怜幼弟亦是如此。”
“宫闱之中尔虞我诈,层出不穷。”最初的时候,她何尝不想与诸多的兄弟姐妹相交,可惜背景想法各异,稍不留神就易堕入万劫不复之地。若不是她有母后、长姐护住,灵灵在外帮着她,恐怕她坟头上的杂草都爬满了。“在心里留点干净的地方,也是好的。”
……与其是疼爱他们,不如说想要疼爱自己。
在宫里的日子,可以度日如年,也可以清闲自在。朝堂的传言倒是纷纷扰扰,据说楼肃宇入了刑部之后,不过三日怀秀府的守备就被人举告,以五年前屠村虚报战功的罪名入了狱,人证物证俱全,慕容世家还未来得及反应时,陛下就已龙颜大怒,下旨秋后处决。
慕容世家树大根深,面上倒是未有任何举动,可挡不住有人‘按捺’不住,入凤栖探听消息,想要走了点门路,如今反倒拉出一条tān wū舞弊的线来。
此人是否当真是慕容家的人并不重要,但这朝堂上却热闹了起来。
长姐奉旨入宫待嫁,阿娇并未随行,一来不愿她过多的暴露人前,二来她自身也习惯宫内的生活。
数日后御花园中,宫中的姐姐mèi mèi坐在一处赏花品茶,实则各怀心思。昭颐公主浑身艳色,宛如带刺的玫瑰,刚坐下来就望着叶镜璇掩唇轻笑,眼底确是一片冰冷,“二皇姐几日滋润,气色越发的好了。只是身子不好,切莫贪欢,当心虚不受补。”
叶镜璇百无聊赖的撑着头,没想到对方一来就怼上了她,轻轻弯了弯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