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如并不知道,这是程秋生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他一大早弄好了合同,快递之后,就开车向郊外走。他在郊区向村里租了块地,盖了几间房子,雇了几个农民给自己种了一些菜和果树,他喜欢郊区,喜欢在清净的地方思考和写东西。即使生意面临不景气,他也还是比一般的人富有的多。或许这就是成功能够带来的好处之一,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高处趋之若鹜?
在他的屋子附近有个小山,山上的庙宇是他出钱重新修建的,他逢初一、十五有时间的话就来这里。他把车停到屋子门口,打算步行上山。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身体毕竟还是虚弱,他走的很慢。他走过一片树林,这里虽然是郊区,但是距离城里不算远,也总会有人来这里野炊,或者来这里郊游。附近还有一所民办大学,所以他这里人气也并不单薄。
程秋生打算穿过树林上山,树林外面停着两辆车,有一辆是牌照为四个六的宝马,程秋生有点惊讶,这是什么人的车?
他放慢了脚步。
初夏,树林里的树稀稀落落的。人却有几拨,有一些学生摸样的年轻人正坐在树下打扑克。他想看看谁是宝马的主人,却看到一个男子快步从树林里走出来,脸上有明显的指印,到了那宝马旁边,开了车一溜烟走了。按照惯例,里面必然有个美女打了负心人一掌,他好奇心起,一直走向树林里也没看见打人的人。
程秋生和自己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多管闲事,就一路上了山,他到了小庙宇,山门开着。这里只有大殿一个和旁边两个小的偏殿,再后面是僧舍,不过僧人也不多。他直接就到了大殿,跪在拜垫上,轻轻的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一回头,却看见有人靠在大殿的门上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原来打人的人在这里。他站起身笑着打招呼:“梅记者,真巧。”
门边的人正是梅莉,她今天穿着休闲装,扎了个马尾,没有化妆,眉目清淡,好象个学生。她刚才一直看着这个人虔诚的认真的敲着木鱼,但是并没有想到是程秋生,她想的是,如果跪在这里,敲着木鱼,就可以忘记一切烦恼,那么我愿意一直跪在这里。
对方回了头,梅莉也惊讶,她赶紧说:“是很巧。没想到程先生是佛教徒,您真是不断让我惊讶。”
程秋生却笑起来说:“是看我不象良善之辈,不会信佛,还是看我太鲁钝,学不了佛?”
梅莉最近心情压抑到谷底,大脑反应迟钝,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程秋生看她尴尬,赶忙说:“你是第一次来这边吧,这个庙虽然小,但是却充满佛教文化的气息。”
他带梅莉去两边的偏殿。正殿里当然和大多数寺庙一样,前殿供着释加牟尼佛的镏金像,两侧是侍者。而偏殿一边是供奉着观世音菩萨,另外一边是地藏菩萨。
程秋生带梅莉看的却是偏殿墙壁上画着的壁画,他说:“这是佛本生记。”
他一张一张开始给梅莉讲述。讲述佛陀为了悟道而放弃妻子和皇位的故事,这时刻已经是下午,光线不足,偏殿里的油灯如豆,摇曳如花,而程秋生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低沉的回响,一句一句,让梅莉恍如隔世。
他讲完最后说:“一切烦恼不过梦幻泡影。所以你今日的烦恼,明日想起来不过尔尔。”
梅莉被他看破心事,有点恼火的说:“既然你如此明白,那你刚才在佛前求什么呢?”
程秋生愣了一下说:“我在求无所求。我自己的事情都整理不清楚,还怎么劝你?你自求多福吧。”
吃完斋饭天色已经晚了,两个人下山,程秋生在前面带路,这次他绕过了树林,走的是旁边的路,他指着远处说:“我喜欢这边清新于城里的空气,在这里弄了块地,盖了几间房子。村子里的床都是大炕,格外有乡村气息。”
突然听他提到床,梅莉突然浑身燥热。孤男寡女的走在这乡间的路上,不远处还有属于男方的大炕,这个情景太引人遐想。
梅莉在第一次采访完程秋生之后曾经因为这个男人的智慧和经历而产生过强烈的仰慕,可是程秋生的毫无反应,让她的感觉很快冷却,她从来不缺乏追求者,她更不喜欢弄一头热的事情。没想到在自己最徘徊的时候居然再次碰到他,梅莉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梅莉是现代的物质女郎,她并不在乎对方是否结婚,她只在乎自己喜欢。当然她喜欢的都是有财或有才的男人。一般的男人是入不了她的眼的。
她内心也浪漫的憧憬,在无人的荒野,碰到那个自己喜欢的他,对对方说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而现在对方就在这里,她突然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她内心有点犹豫,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自己需不需要先做点什么?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梅莉真实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程秋生停下脚步,看了看梅莉皱眉说:“你穿的太少了。”
梅莉等待他下文。
程秋生说:“这样吧,咱们跑几步,就快到了。”两个成年男女,隔着一步的距离在郊外的小路上跑起来。
梅莉边跑边想,这个人实在是不解风情的很。但是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越难的挑战,有的时候她却又偏想去玩火。她跑快两步,紧挨着程秋生,她的左手在跑步甩动的过程中有意无意的碰到程秋生的胳膊。
可惜这段路途短的很,很快跑到了小屋子前。一辆小吉普安静的停在那里。
程秋生说:“我本来晚上想住在这边,不过这边不好打车,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梅莉的心情极度失望,她很不甘心的拿眼睛看那屋子。那里的炕点着了柴火,应该是很温暖的吧?
程秋生一边拉开车门一边看起来很不经意的说:“我的车虽然比不上宝马,但是性能也不错,这个时间不堵车,很快就能到城里。”
梅莉的心本来还狂跳着,此刻渐渐的冷却,却又涌上点鄙视。原来他也并不是什么超出常人的正人君子,他不过是因为见到自己甩人巴掌的情景,不愿意趟浑水,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
梅莉本来就牙尖嘴利,突然就说:“哪里,你的车虽然小,但是装上十年八年我们的周刊是足够了。”
程秋生的眼神立刻也变得尖锐起来,他看着这个美丽而有刺的女人,他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在指出他买那么多周刊的原因,直指他心里埋藏的秘密。
梅莉有点无端害怕那气场,这个清瘦的人,他内心的霸气也很凌人。
程秋生的眼神逐渐就和缓下来说:“对不起,我说的话伤到你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坐我的车不习惯。”
梅莉的眼眶湿润。或许是自己太敏感,因为有虚弱的地方,就总以为别人在指责自己。而自己刚结束一场无望的感情,就马上幻想新的邂逅,自己实在不是个该让人赞赏的女人。在寺庙里的感悟再次涌上心头。原来人类那么容易健忘,一旦入红尘,就忘记自己曾多么向往单纯和解脱,忘记自己是多么害怕痛苦,而继续的飞蛾扑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