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府城南门里有美人胡同,原名仁义胡同,何时改名为美人胡同,今已无考。诸生张宗,将门之后,家道中落,主仆二人住在凤池街的老宅里。中秋日,张生出城访友晚归,路过张巡墓1,已是戌时,忽闻墓园内有女子嬉戏之声。张生心想此时夜深人静,何人在墓园内喧哗,于是就透过花墙看个究竟。见忠烈亭里灯火通明,几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在对饮,谈笑风生。一女子起身,对着张生说道:“墙外的书生,为何不进来共饮一杯”。张生自知失礼,仓皇而逃,身后一片哄笑之声。
次日,去仁义胡同里的胡府赴宴,席间听得屏风外有人私语,一个说:“这不就是昨夜逃跑的书生,不过模样倒还英俊”。一个说:“莫非mèi mèi看上他了”。羞的张生脸色陡变,坐立不安。胡公子说:“哪有背后说人坏话的道理,快快出来一见”。从屏风后走出两位红衣少女,样子约破瓜之年,长的杏脸莺舍,目若青莲,星眸皓齿,惊为天人。两人对张生宛然一笑,掩面而去,张生这才缓过神来。胡公子说:“这两位是我的表妹,与我同姓。我姑母早亡,姑父在京做官,从小寄居我家,深的我祖母的疼爱,生性刁蛮,还望张兄不要见怪,姐姐江岚已许配人家,mèi mèi江雪尚无婚约。若张兄有意,将江雪许配给你可好”。张生连连罢手:“胡兄,说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儿戏”。
回到家中,张生辗转难眠,满心都是江雪的影子。隔了几日,再托词登门拜访胡公子,见胡府大门紧闭,不知去向,张生懊恼不已。酒醉后,张生和衣而眠,见胡公子衣着华丽,胯下良驹。见了张生,就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对张生说道:“张兄,因家父猝然离世,我为家中长子,理应承接家父爵位,所以连夜举家南迁,未能与兄告别。我已将寒舍变卖于姑父,表妹江雪还住里面,望兄代为照顾”,说完又上马远去了。待张生一觉醒来,原来是一场梦。
张生从学校回来,行至仁义胡同口,见江雪与一丫鬟从胡同走出,这才想起梦中胡公子的话,就上前打招呼,谁料被丫鬟拦了下来。江雪也只是侧目看了看张生,形同路人,张生不解。
日晚时分,书童说:“少爷,有客来访”。张生来到客厅一看,来着正是江雪,身边丫鬟却与白日不同。江雪说:“今日午时,见到公子,怕人多嘴杂,才未与公子说话,表兄临走之前说过,若有难事,可求张公子帮忙”。张生说:“我梦中也遇见过胡公子,让我照顾与你,你有何难事,尽管说出”。江雪回头看了丫鬟,那丫鬟上前说道:“我家少爷走后,有一恶人见我家xiǎo jiě貌美,纠缠不休,那恶人说,若我家xiǎo jiě,再不答应,今天晚上就来抢人”。再看江雪,已是梨花带雨。
张生约了三五好友,手持棍棒,躲在胡府的花厅内。到了亥时,夜色已深,院内果然跃入几个黑影。那领头的汉子说:“亥时已到,这是最后的期限,再不答应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还没等那汉子说完,张生几人冲出花厅,对着来人一阵穷追猛打,将来人悉数打翻在地。然后挑灯一看,原来是一只黄狗和几只狸猫。这时,江雪和丫鬟才从屋内出来,却不敢上前。张生说:“xiǎo jiě,莫怕,只不过是一些猫狗罢了”。
一来二去,俩人日渐生情,可谓少年红粉夜夜风流。一日江雪对张生说:“如此这般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父亲近日回来,你可找个媒婆前来提亲”,张生满口答应。张生回去之后就找亲朋好友凑了些银子,先将院落修葺了一番,又瞅了一个黄道吉日,备了厚礼,随媒婆来到了胡府。胡府的仆人带路进了客厅,见过胡老爷,媒婆说明来意,又把张生夸赞了一番。胡老爷见张生一表人才,又是将门之后,乐呵呵的答应下来。张生俯身拜谢。
腊月二十,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就把江雪迎进了张府。宴席散去,已是日落。张生进了洞房,见江雪坐在床边,盖着盖头。张生揭开盖头,见江雪满脸羞涩。婚后,一日张生与江雪闲聊,说起往日趣事,江雪却是一脸的诧异。江雪说:“我母亲早逝,父亲膝下就我一人,哪来的姐姐,我自幼随父住在京城,父亲年迈,才辞官回到归德府,从回到归德府,到嫁给夫君,不足月余,岂能与夫君早已认识”。张生自知江雪爱说笑,又是新婚燕尔,就没有放在心上。
大年初二,新客登门,席间张生与岳父大人谈及胡府宅院。胡老爷说:“贤婿有所不知,此处宅院我盖好之后,闲置多年,回乡前,据邻人说,院内有狐仙作祟,不能居住,于是我就找了道士做法驱逐狐仙,狐仙走后,道士说,此处还有亡魂,但他法力不够,就让我买了猫狗放在院内,震慑亡魂,谁料猫狗被贼人打死。无奈,只好请开元寺的和尚前来诵经超度”,张生听吧,面若呆鸡,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眼泪不由得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贤婿莫怕,院内已无妖邪”,张生只能强作欢笑。
次年春,胡氏产下一子,张生说让孩子跟娘姓,取名胡宪。胡宪周岁,张生病故。胡氏怀抱幼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城东棺材铺,告诉掌柜说:“我夫君托梦给我,说他的棺材尽量宽大一些,要不躺着不舒服”。等棺材送到张府,邻人帮忙将张生入殓,傍晚,众人散去,留胡氏抱幼子守灵,等天亮,众人归来,见胡氏自缢于棺侧,娇儿还在身边嗷嗷待哺。亲朋无奈,只能让张生胡氏同棺而葬。事后,丫鬟仆人抱着小少爷去了胡府。
胡宪三岁时,胡老爷病故,虽有亲朋帮忙打理后事,可胡宪自此再无可亲之人,办完胡老爷的丧事,奶妈将胡宪哄睡后,坐在院内歇息。这时有敲门声传来,开门一看是一个红衣少女,面容与胡氏酷似,吓得奶妈倒退了几步。那女子言道:“李妈莫怕,我是你家xiǎo jiě的表妹,从南阳来”,说话间,又进来几位红衣女子。此后胡府大门常闭,但院内欢声笑语不断。胡宪十六岁那年问母亲:“娘亲,你为何看起来和我一般年纪”。江雪对胡宪说:“娘亲是神仙,不会老”。
外人常见仁义胡同口,每晚都有绝色美人打着灯笼进进出出。久而久之,大家都喊此处为美人胡同。
注解:
1唐玄宗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在范阳起兵,亲率三镇兵马,南下攻唐。大唐王朝承平日久,叛军则是镇守北方的悍勇之师,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众多州县的太守、县令望风而降,数月后东都洛阳沦陷。睢阳位于四省辐凑之地,江淮屏障。若睢阳沦陷,叛军就可一举进入江南,尽得富庶,伤及大唐经济命脉,大唐必亡。至德二年,安禄山之子安庆绪派部将尹子琦,再率军南侵睢阳。张巡与许远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处境下死守睢阳。城中官民,自知必死,莫有叛者,终因粮草耗尽,士卒死伤而被俘遇害。战后,众人寻张巡、许远等将士的遗体未果,只能招魂而葬,至今在城南还有张巡衣冠冢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