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号,雪花飞舞,长街一片迷蒙。
一个男人慢慢地走着,他的脚步有些不稳,仿佛醉了;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似乎病了。他走着,向前直直地走着。
数九寒天,街上车子很多,行人很少,且十之**都穿着羽绒服。男人没穿羽绒服,只穿了件夹克,雪花已经侵占了他大部分衣服,连头上也不放过。
这条街是本市的主街,街道两侧一字形排开各行各业的商业店铺,由吃到喝到穿到用俱全。
时间虽然是中午,可飞舞的雪花已将天空遮挡得灰蒙蒙的了,商家们便纷纷打开了自家的灯箱,如此,满街便是霓虹闪烁,雪花也变成了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男人走到一家小饭店门前忽然站住了,侧着头,他看看关得紧紧的大门,然后下了街道走了过去。
饭店不大,营业室不足二十平米,只有八张桌子。八张桌子没有一个顾客。老本娘坐在吧台里,看着挂在对面墙壁上的电视。此刻,电视里正播放着还珠格格。
男人一走进门,老板娘便热情地迎来过来:“哎呦,申先生,这么大的雪也没有止住你是脚呀,看来我的酒就是好喝!”边说边帮着男人打扫身上的积雪。
男人低低地答应一声,跺跺脚,摘取帽子,顿时,一张不算英俊,但很受看的国字型脸露了出来。
“快快请坐,我先给你泡壶茶暖和暖和。”老板娘说。
男人摆摆手:“不用了,一瓶二锅头,一盘腌黄瓜。”说着,他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
老板娘答应着去了里间。
电视里的小燕子正得到皇阿玛的宠爱,父女情深如火如荼地上演着。
男人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本来死寂的眼神忽然漫上痛苦,隐隐的泪影慢慢聚集。
老板娘端来一盘腌黄瓜,和一瓶二锅头过来:“申先生,请用吧。”放下黄瓜和酒。
男人点点头,伸手去拿一侧的筷子,随着他手臂的伸长,衣袖后缩,一段手腕便露了出来,同时一块青紫也出现了。正要转身离去的老板娘忽然站住了,她盯着男人的手腕低低地呀了声,紧接着问:“申先生,你的手腕怎么伤了?我有药酒,要不要给你擦擦?”
男人赶紧拽拽衣袖,同时微微摇摇头:“不用,谢谢!”声音低沉,暗藏着太多无奈。
老板娘没有坚持,转身回到了吧台。
男人开始倒酒喝酒,一杯酒喝干,他拿出香烟点着,痛楚的眼神似看非看地看着桌上的腌黄瓜。
罗恒市是座中等城市,虽然地处内陆,却很发达。开放不到十年,一些大中型企业就落户在此,其中就有大方农机器厂。
大方农机厂的老板只有小学文化,却很有脑子,他从摆地摊起家,十几年打拼,便拥有了上亿的资产,成了农机具的一方霸主。有了钱他还想要名,于是广招贤士,手下的员工,不是大学生就是研究生,唯有一个人例外,他没有高学历,只是一名高中生,但他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文章,诗词歌赋样样皆通,他的诗词经常在诗刊报纸上发表。他还有一项本事,就是杂文、公文信手拈来,真的是狗撵鸭子呱呱叫,所以,他一进大方就得到了老板的赏识,他的待遇比研究生还要高出很多。他就是申强。
申强出生在农村,其父是镇上一个供销社的主任,母亲没有工作,他有两个妹妹。本来一家五口过得很好,可其父在他七岁时搞起了外遇,抛弃了他们母子四人。申强自此由一个孩子,变成了家里的男子汉,同时,他也对他的父亲产生了深重的怨恨。
申强的母亲是个很柔弱的女人,丈夫的背弃让她万念俱灰,然而,三个没成人的孩子使得她又不能不活下去。日子在艰辛困苦中慢慢滑过,不管是清晨还是黄昏,人们总会看见一个忙忙碌的女人上山下地的身影。
申强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家里没有了男劳力,没有了来钱道,娘四个的吃喝拉撒,全是母亲肩扛背驼回来的。看着母亲没黑没白日地劳作,他过早地成熟了。高中毕业,他就放弃了很好的成绩,加入到打工的行列,担起了两个妹妹的学杂费。
餐风露宿辛辛苦苦卖手腕子,一年下来所挣的辛苦钱也就是万八千,家里的房子山墙龟裂,夏漏雨,冬透风,母亲和妹妹穿不像穿,吃没好的吃,为了尽快脱贫,他拜一位老瓦工学瓦匠。聪明人学啥都快,三个月不到申强就出徒了,并且及时地参加了有关部门的考试拿到了证书。
有了证书,有了技术,申强挣的钱大大地多了。仅仅三年,家里的草房子就变成了四合院的瓦房。有了梧桐树,不愁凤凰不来筑窝。媒人很快上门,申强很快订婚、结婚生女。舒心的日子,就如东去的河水,不尽不休地向前流着。似乎转眼间,女儿果果就七岁了。她上学了。
瓦工虽说是技术活,薪水也多,却也是脏活累活,还要风吹日晒,哪比得上三伏天坐在冷气的房子里,趴在办公桌上动笔杆子舒服?人都有向上意识,谁都想生活工作环境越来越好。申强凭着自己的才学,很快就脱离了瓦工,找到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他进入了大方的农机厂,开始了他的又一种人生体验。
大方农机厂是个大厂子,有员工三千多人,每年的产值几亿。厂子大各种设施也齐全,不说生产车间,就是办公楼里这个科,那个室的就有二十几个。为了活跃厂子职工的业余生活,更是为了打响大方这张牌,大方组建了厂报。办刊物可不是闹着玩,没有过硬的主编,别说厂报,就是权威的出版社也不会有多少读者,这样,申强便有了用武之地。
申强能诗能文,一口气他可以写十首七绝,而且是口占,韵脚还不在一个韵部里。他的字很棒,不光是钢笔字,毛笔字也能登大雅之堂,音乐美术都有涉猎,而且都能拿得出手。
大方报在申强的引导下渐渐壮大起来,两年不到,便走出了厂门进入了市场,成了当地叫很畅销的一份刊物。同时,申主编的名讳也越来越响,只要是罗恒的上层人物,没有人不知道申强的。
有人说福兮祸所依。人太安逸了,老天就会降点磨难来考验你,历练你,让你忽然由幸福降至到痛苦,检验一下你的承受能力。
申强可以说是幸福的,妻子舒华粗枝大叶,虽说不是温柔如水的女人,却很贤惠。女儿果果乖巧可爱。守了大半辈子活寡的母亲找了个后老伴,日子过得很舒心。两个妹妹都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他除了工作便是写作,家里的活计舒华一点也不让他干,家里家外似乎没有啥事让他烦恼了。
这天早,舒华做了早饭,饭桌上舒华告诉申强:“我今天去看看妈,草莓下来了,她老人家最喜欢这口儿,我给她送去点。”
申强看看果果:“你不送她上学了?”
“不送了,昨天我就没送。人家都不送,咱也别搞这特殊化了,让她早点学会自立。再说也有伴儿,小花和小海一会儿就来,三个孩子一起走不会有事的。”正说着,就听见有孩子在院子喊,“果果,走了。快点。”
舒华赶紧给果果背上书包。
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出了门,申强的心没来由的就是一阵不舒服,他突然站起来,大步追了出去,一直望着三个孩子被院墙挡住。
舒华在屋里喊:“看把你闲的,果果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中午就见面。赶紧收拾吧,七点多了,别迟到了。”
申强也觉得自己有点无聊,转身回了屋子,穿上外衣拿着皮包走出家门。
大方厂在大方村的东边,春阳小学在大方村的南边,东关河由西而来,先经过春阳小学的前面,拐个大弯后继续向东,从大方厂北面流去。每到春夏之际,这河就成了天然浴场。大人还好有抑制力,知道河道哪里水深,哪里水浅,哪里平安,哪里危险,很少出事。孩子们的抑制力弱,一玩起来就啥都忘了,根本架不住河水的诱惑,于是,每年夏季都有孩子,把他(她)的花季葬送在这条河里。
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宝贝,谁家的孩子夭折都受不了,因此,凡是有孩子上学的家庭,一是管住自家的孩子不许去东关河玩,二是极力要求学校搬迁,远离这条河。大队部也很理解家长们担心,经过几次商议,决定把春阳小学搬到村子的北面,地基已经开始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