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出身卑贱,却很有灵性,初中没毕业却偏偏对文学很着迷,在过去那样的生活中,没有客人时她就看书,这样她也看了不少书,对浅显的诗词也能领会一些。
风尘女子大多懂得男人需要什么,都很温情,如果她对这个男人动了真情,那她表现的温情就是成倍的了。
舒华死了,申强就跟山花由暗居变成了明居。山花也很快断了风尘生涯,全心全意做起了居家女人。每天她都早早起来,做完早餐,弄好洗脸水,倒上刷牙水,挤上牙膏,毛巾香皂放在合适的位置,然后叫醒申强。申强洗漱完,她那边已经把早餐摆好,筷子餐巾,连漱口水都准备妥当。申强吃完喝完,她又帮着他穿上外衣,拿上他的包送到门口,一个拥抱之后才看着申强出门。
申强上班山花就开始拾掇屋里屋外。舒华粗心,东西不是这儿堆就是那儿扔,家里总是不利索。山花跟舒华正好相反,卧室客厅厨房都是干干净净井然有序。
申强下班回来就吃饭,吃完饭他不是看电视就是看书,要不就写作。山花总是默不出声地给他沏上一杯茶,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山花收拾完,有时两个人说说话,有时申强就念他写的诗给她听,有时申强忙着公司的业务,山花就坐在申强一边,一会儿给他续茶水,一会儿给他点支烟,到休息时她总是打来一盆热水,坚持给申强洗脚按摩……一个女人所有的温存,她都体现在了申强身上,使得申强对她的依恋长达一年之久。然而,世上事永远没有完美无缺,因为没有了缺陷就不是生活了。
申家四代单传,申母又是个注重下一代的女人,孙女不幸夭折她痛苦得不行,满指望儿子媳妇再生一个,结果儿子看上个风尘女子抛弃了媳妇,媳妇伤心欲绝寻了短见。老太太又气又恨,可儿大不由爷,既成事实的事怎么能改变呢?但是她给儿子下达了一条死命令:“必须给申家留后。”
母亲不易,年轻轻就守活寡,直到他们兄妹成人。自己胡来已经伤了母亲的心,若是再不听母亲的话,可能连老天都不会答应。再说,自己也真的喜欢孩子,于是申强就跟山花说了生孩子的事。
山花听完就急急点头同意,但她的内心却十分惶恐煎熬。
山花生完一个女儿后就开始了风尘生涯,五六年间她做下了很多病,已经不能生育,但是她还是抱有幻想,想着有个“万一”,于是就私下里去看医生。
罗恒市大医院三家,小的无数。山花看了十几家医院,吃了很多药,几个月过去,她的肚子一点没鼓起来,无奈之下只好对申强坦白:“我有病,肯定生不出孩子了。”
申强急忙安慰:“有病不怕,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肯定会治好的,孩子肯定会有的。”
山花很感动,眼里汪着泪水:“我实话告诉你吧,罗恒市的医院我都看过了,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我怕是真的不能生育了。”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申强的心一沉,却笑了,把山花抱进怀里:“没事没事,罗恒市毕竟不是大城市,医疗水平有限。咱们去上海,我想一定会治好。……老天眷顾可怜人,你前半生吃了那么多苦,他老人家会让你如愿……”他嘴上说着,心中不能不想,罗恒市医院水平已经很高了,尤其是妇产科的两位医生,他们可是从北京协和医院借调过来的,他们都无辙的事,上海会有人有辙吗?可话又说回来,啥事都有个例外,要不就没有奇迹了不是吗?我申强有罪,休妻逼死妻子,但山花无罪,也许老天会善待她。……”
为了孩子,申强特意请了假陪着山花去了上海。大医院走了好几家,医生看了七八个,做了各项检查,又做了输卵管疏通手术,打了针拿了药,满怀希望回到家。结果半年过去,山花的肚子就是不鼓。于是申强又张罗去北京,山花却摇头反对。
“这就是命,我做了太多坏事,老天是在惩罚我。我认了!……真的对不起你!萍水相逢,你就拿我当人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山花说着嘴唇颤抖起来,泪珠滚滚而下。
申强也是很难受,急忙安慰:“别难过,没孩子就算了。我们两个就这么过。有孩子其实也很烦,天天得伺候他吃喝拉撒睡,今个儿病了,明儿个不舒服了,时时得为他着急上火,整天提心吊胆,一点舒心的日子也没有。……没有好,你给我做饭,我给你写诗,咱们过神仙一样的日子。……”为了安慰山花,申强旧话重提。“对了,咱们还是赶紧把婚结了吧。结了婚,就没有人敢对你指指点点了。”
山花擦擦眼睛,然后摇摇头,口气很坚决:“感谢你这么看重我,婚暂时不结,啥时候有了孩子啥时候再结。”
申强不好再说啥,只默默祈盼老天发发善心让山花怀上孩子。
日子在平淡而温馨中过了一段,这天傍晚,申强像往常一样走进家门。总是笑吟吟站在门边等着他的山花却不在,他有点诧异,赶紧脱去鞋子,一边进入客厅一边喊:“山花——。”
山花在卧室答应:“我马上出来,你快去洗手吧。”
申强放下皮包,脱去上衣搭在沙发背上,然后进入卫生间。当他从卫生间出来却愣了下,盯着站在卧室门口的山花。
鲜红的t恤配着黑色的长裤,垂过肩膀的长发泛着大波浪,化了淡妆,往哪一站还真的风情万种。
申强的心跳加速,嘴上疑惑地问:“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吗?”
山花摇摇头,款款地走过来,挽着申强的手臂进入餐厅:“不出去,只打扮给你看。”
申强很高兴,搂住山花吻了下她的脸。
餐桌上摆着六个菜一瓶二锅头,两只酒杯。
申强看着六个菜和两只酒杯,心头不觉有了异样的感觉:“今天是啥日子?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山花示意申强坐下,然后她打开酒瓶盖儿,先给申强倒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申强看着山花倒酒:“你不是不喝酒了吗?怎么今天开戒了?”
山花坐下,端起酒杯,微笑着等着申强把酒杯伸了过去。
申强不得不端起酒杯,两只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后,山花小小呷了一口酒。
申强没有喝酒:“说吧,你一定有话跟我说。”说这话时他的心没来由地酸了下。
山花放下酒杯,轻轻叹了口气:“感谢你这三年间对我的关照,让我一个风尘女子过上了正常女人过的日子,有了尊严,有了位置,有了温暖。你多才多艺,有一肚子学问。你的妻子不该是我,我不配有你这样的丈夫。”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得几分苦涩,几分无奈。“我一直幻想能有个你的孩子,能让自己污浊的身子积点德,多多少少减轻一些自己的罪孽,弥补一些对你的愧疚,可惜老天爷反对,我无话可说了。……你是申家的独子,妈盼孙子盼得眼睛都红了,我很理解,也很赞成。一个女人要是不能生孩子就是最大的缺陷,也就不配享受幸福的生活,所以,我思考了多日,决定离开。我知足了,三年的幸福日子,可以支撑我的后半生了。我会记住你申强,永生不忘。……”她娓娓地说着,眼中有泪却没有掉下来,声音发颤却没有停顿。
申强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双眼发直,一声不吭地听山花说完,半天,他才颤抖着声音问:“真的要走?”
山花坚决地点点头:“我想好了。你该娶个好女人生儿育女,延续申家的香烟,也避免有人戳你脊梁骨。我走了,你就清了。”
申强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抓过去酒瓶给自己倒酒。
山花默默看着申强喝酒却不阻止。
申强一连气喝完第三杯酒:“有一件事你没搞清,即使你走了,我也清不了了,干嘛还走?我们就这么过吧,谁爱说谁说去。孩子咱不刻意要,他愿意来就欢迎,不来也不求。我妈那儿我去做工作。”
山花仍然摇摇头,语声不高却相当镇定:“你就不要劝我了。还是分开吧,这样我安心,或者算我自私也行。”她淡淡地笑着,淡淡地看着他继续喝酒,淡淡地给他倒酒夹菜。
夕阳已经沉落,黝黑的天幕爬上了窗子。远处灯火通明,室内灯光灿烂,气氛却很压抑。
申强喝醉了,平时一斤二锅头也难不住的人,今天只喝了半瓶就醉得不省人事。
山花把申强弄到了床上,脱去衣服盖上被子。
睡梦中的申强深深地皱着眉头,眼球不停地滚动着,一会儿扔下胳膊,一会儿蹬下脚,睡得很是难受。
山花慢慢坐在申强一边,她深深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往昔的点点滴滴,慢慢由她的心底卷了上来,那些温馨甜蜜的画面,那些柔情缠绵的话语,就如一把把刀子,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心。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申强的脸,终于,忍了一个晚上的泪水蜂拥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