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万物复苏,百花争艳,各种野菜也成了家家饭桌上的美味。因此,有半大孩子的人家,都把孩子打发到山上去采野菜。
星期天,天蓝云白,微风徐徐,正是上山的好日子。
吃过早饭,我、小丫、小芃和小苗,每人一只提篮出了家门,向西爬上一道长岭,然后又向南走几百米,最后向一座大山进发。
我们四个一边走一边采菜。
小芃、小丫、小苗除了采菜还采花。
我除了采野菜,还采一种酸酸的植物——酸母浆。
酸母浆是草本植物,幼时茎叶可以食用,味道酸酸。
小芃、小丫、小苗每人采了一大把鲜花,我却采了一大把酸母浆。
又爬过一座山,我坐在地上:“歇歇。吃点酸母浆吧。”
小芃、小丫、小苗分别在我身边坐下。我把酸母浆分给她们。
“真酸呀。”小苗一边吃一边嚷嚷。
“酸母浆就该酸嘛。不酸谁吃它?”我说。
小芃把一朵紫色的花儿插在鬓角,然后看着我笑。
我点点头:“好看。”看着那朵紫花,看着紫花边美丽的小脸。
“三姐,给我戴一朵。”小苗听见我夸小芃,也嚷嚷着要戴。
小芃问:“你要哪种颜色?”
“粉色。”
小芃挑了一朵粉色的花儿给小苗戴上。然后又问小丫:“你喜欢什么颜色?”
小丫端详手里的花儿,然后挑了一朵红色的递给小芃。
小芃给小丫戴上花儿。
三个女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都格格笑了。
我听着他们开心的笑声,感受他们的快乐,不由也跟着他们笑了。
休息一会儿我站了起来:“走吧。咱们去那儿。”指着对过的大山。“王千里说那里蕨菜可多了。”
小芃、小丫、小苗先后站了起来,跟着我下山。
要去对面的大山,必须先通过谷底。谷底很开阔,被人开发为田地。时值五月,禾苗郁郁葱葱。
“小森,你看那是什么?”我们下到半山腰时小芃突然声音不稳地说,并指着谷底的田地。
我站住,向田地望去。
在禾苗靠近大山那边,有一只像狗的动物,它一身灰黄的毛皮,两只耳朵竖立着,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双眼动也不动地盯着我们,好像蓄意待发。
我耳边突然响起大娘对狼的描述,心陡然惶恐起来,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冲上后脑勺。还没等我说话,就听小苗喊:“好像是狼。”
小苗口中的狼字尾音还没有消失,那个东西就放开四蹄朝我们这方冲了过来。
“快跑。”我大喊一声,转身带头朝原路跑去。
小芃、小丫、小苗紧紧跟随我跑。在跳跃一条小沟时,小芃一脚踩偏摔倒了。
“三姐,三姐。”小苗没好声叫了起来。
我立即转回去,一把抓住小芃把她拽起来,拉着就跑。
小丫小苗见我拉着小芃跑不顾她们,恐惧中便双双放开喉咙开始嚎哭。
小芃扭头看着落在后面的小丫和小苗:“等,等等她们吧。”
我站住,呼呼大喘,挥着手喊:“你俩快点儿。”
小丫和小苗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煞白,也顾不得哭了。
小芃跑过去牵住小苗的手。
我跑过去牵住小丫的手。
我们四个人又跑一阵儿,直到看见家才不跑了。大家都累得不行,便不管不顾地纷纷坐在地上喘气。
小丫瞪着我:“小森,看我回家不告诉妈。你只拉着小芃跑不管我?”
我忙找借口:“小芃不是摔倒了吗?如果你摔倒,我也拉着你跑。”
小丫把脸一扭不理我。
我有点沮丧,心想回家一顿揍是免不了了。
小芃凑到小丫身边:“小丫,你别怨小森怨我吧。当时我吓得都爬不起来了,要不是小森拽起我,我可能就让狼给吃了。你回家别告诉大婶儿,我把菜都给你。”说着,她抓起篮子里的野菜放进小丫的篮子里。
小丫不出声,但看表情她是答应了。
我悄悄松口气,瞥着小芃,心说:“这丫头真好!”
时间老人不知疲倦,走过夏,走过秋,冬季又来了。冬天,我们最喜欢的除了溜冰就是看电影。
双洋山娱乐很少,一年到头就是几场电影而已。我们兄弟七人,妈妈整天不住手地忙乎,即使天天有电影,要不是有大娘帮助,我们谁也看不上。
星期四,放学的铃声响过,我快速背上书包领先跑出了教室,在西山墙等到小芃,然后乐滋滋往家走去。
大娘坐在我家南炕沿上,妈妈坐在炕里面,两个人在研究鞋样儿。
“大娘,来电影了。”我进门就向大娘报告,却不向妈妈报告。
“是吗?啥片?”大娘乐呵呵问。
“铁道游击队。七点开演。”
大娘站起来:“韩凤,别弄了。赶紧下地做饭,早点吃完早点去。”
妈妈看看鞋样儿:“不去了,一大堆活儿等着干呢。”
我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又不是急着穿。来得及,赶紧下地做饭吧。”
妈妈收起鞋样儿,抬腿下地。
我放心了,把书包挂在墙上,主动过去哄弟弟。
爸爸上白班,他回来妈妈也把饭菜弄好了,我们一家人开始吃饭。孩子多,吃饭也不消停,每顿饭中母亲都得当几次裁判。
四弟和五弟为了一只勺子争了起来。妈妈正在训斥四弟,门开了,小芃端着半盆葵花籽走了进来。
“干闺女,又送啥来了?”妈妈热情地问。
小芃腼腆地抿着嘴笑:“瓜籽,我二姐炒的。”
我忙放下筷子,接去瓜籽盆。
妈妈回身推开炕上的杂物,我把瓜籽倒在炕上,盆还给小芃。
“干闺女,你们吃饭了吗?”
小芃拿着盆往门走:“吃了。”
“都快吃,你大娘都吃完了。”妈妈着急了,用筷子敲着弟弟们的饭碗。“谁吃不完,就不带谁去。”
弟弟们立即加快了速度。
爸爸笑了:“天大亮呢,你急啥吗?”
妈妈叹口气:“生这么多孩子干啥?连看场电影都得他大娘帮忙。”
“孩子多了好啊,长大了个个借力。”
“你拉倒吧,不给我惹事就烧高香了。”一转眼,见我不吃饭看着她便生气了。“你还不快点吃,吃完早点去占地方。”
我忙划拉饭粒。
妈妈一个人带我们七人真的太累了,爸爸很体恤妈妈。每次矿上来电影他都积极支持妈妈去看,今天也一样。
吃完饭,爸爸主动承担了洗碗。
妈妈找出衣服,挨个地给弟弟们穿。弟弟们都很兴奋,屋里屋外疯跑,惹得妈妈骂这个几句,打那个一下。
乱糟糟忙了一大阵,终于,在大娘的带动下,大队人马出发了。
我与二弟走在前面,小菁姐、小芃、小丫、小苗跟上,然后是弟弟们,最后是背着五弟的大娘,和抱着六弟的妈妈。
双洋山煤矿有栋工人俱乐部,能容纳四五百人,每次来电影都在这里放映。
俱乐部建在一道斜坡上,主席台在最低处,观众席循序渐高,这样,即使坐在最后一排也不挡视线。
我们来的还不算迟,选了中间的位置。妈妈和大娘坐在中间,我们坐在她们两侧。我挨着小芃。我们吃着瓜籽,等着开演。
人越进越多,嚷嚷声响成一片。好不容易开演了,演的确是纪录片,刚刚闭住了嘴巴又接着嚷嚷。
正片终于开始了,我停止吃瓜籽,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
“妈,我鼻子出血了。”小芃忽然说。
我忙转头看着小芃。她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脸。
妈妈与小芃隔着三弟,没等大娘说话,她先探过身子,一把扭过去小芃的脸。
朦胧的光线下,我看见一条血线从小芃的右边鼻孔中流出。
大娘也探过身子查看小芃的鼻子:“好么样的,怎么出血了呢?”
“鼻子痒痒,我使劲揉了揉,然后就出血了。”
大娘压低声音:“你们谁兜里有纸?”
“纸太硬了。”妈妈说。然后掀开三弟的棉衣前襟,咯嗤撕开里子,拽出里面的棉花,迅速捻成一卷,然后塞进小芃的鼻孔。“自己摸摸,别掉了。”
小芃答应。
“这孩子鼻子咋老出血呢?”妈妈问。
“谁知道啊?八岁开始出血,还老头疼。这孩子体质太弱……”
我的心思再也集中不到银幕上,一会儿看看小芃。虽然刘洪、李正等铁道英雄一直是我的偶像,但是今晚他们不再是我心中的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