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洋山煤矿没有学校,一九六九年设立了子弟校。小芃比我大一岁,她的一年级是在杏树村小学读的。煤矿有了学校她便转了过来,又从一年级开始读,这样我们俩就成了同班同学。
子弟校建在了山腰上,与我家相距一千多米远,中间隔着东大河。每天早七点,我与小芃一起走出家门,沿着向东的羊肠小道走上二百多米,然后进入通往杏树村的大道。过了东大河,爬上一道长岭,最后到达子弟校。
小芃发育的很慢,全班二十多名女生,她个子最小,身体又瘦,站队永远站在第一位。而我长到六岁就赶上了小芃,七岁就高出她半头。我们俩一起走,任谁看见都会说我比她大。
小芃很聪明,天生一副好嗓子,从一年级起就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画画也不错,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
我也不笨,只是我不用功,又很淘气,老师在那边讲课,我在这边玩,所以很少得到老师的表扬。
我们的座位都是按照个头高矮排列的,小芃个矮,排在第一排。我个子高,排在最后一排。
坐在后面也有好处,搞小动作老师不会发现,还可以任意看前边的同学。我就经常看小芃的大辫子。
小芃有一头黝黑浓密的头发,两条垂到腰际的大辫子有时被她抛在身后,有时垂在胸前,清灵而清新。
这天中午放学,我先于小芃离开教室,在学校的西山墙处等到小芃,然后我们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爸爸一人挣钱养十口人,我家的日子却比大娘家过的好一点。冬季,我们兄妹除了棉衣棉裤,男孩子一顶棉帽,女孩子一条围巾,大的每人还有一副棉手套,年年如此。而田家三姐妹,冬季一套棉衣裤,外加一条围巾,并没有手套。
冰天雪地,气候寒冷,吹出来的气都是白雾,又刮着西北风,真的很冷。
我们下了长长的岭,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来到东大河边。
东大河河面宽十米,上面盖着积雪,有地方的雪被风吹走,露出了晶莹的冰面。
我的玩心又上来了:“小芃,咱们玩会儿吧?”
小芃小脸冻得煞白,双手操在袖管里,使劲跺着脚:“太冷了,赶紧回家吧。”
“玩一会儿呗。你看那儿的冰多平。一定很滑。走吧走吧。”我抓住小芃的手,顿时,她冰凉的小手让我一战,马上摘下来手套给她戴。
“我,我不冷。”小芃哆嗦着嘴唇说。
“还不冷啊?手都成冰块了。戴上戴上。”
小芃没有再推辞。
我抓着小芃的胳膊,跑到有冰的地方:“你蹲下。我先拉你。”
小芃听话地蹲下。
我拉住小芃的双手倒着走。因为冰面太滑,倒着走又不方便,走几步我就摔倒了。
小芃格格笑。
我四下搜寻,见不远处有一根很大的干树枝,于是跑过去折了一段,然后让小芃抓住树枝的一头,我抓着另一头,这样拉起来省劲又快捷。
我把小芃拉到那边,她又把我拉回来。就这样来来回回,时间不知不觉消失,我们玩得浑身是雪,玩得兴高采烈,竟然忘记了饥饿,直到小菁姐找来,我才发现太阳已经偏西了。
冬季很快就要过去了,妈妈与大娘去了趟镇里的供销社,买回来两卷布,要给我们准备换季的衣服。
大娘是个能人,屋里外边都拿的起放得下,而且还会裁剪。我们兄妹的衣服基本都是大娘给裁好,妈妈再做。
星期六放学回来,妈妈坐在南炕里面,大娘弯腰站在炕边。炕上铺着蓝布,大娘在蓝布上划线。
“要给我们做新衣服吗?”我兴奋地问。
“是呀。冬天快了了。得给你们这帮淘小子准备单衣了。”大娘说。
我瞄了眼与白布放在一起,浅黄的底、深黄和咖啡色花的布:“那花布也给我们做吗?”
妈妈瞪我一眼:“你咋一个人回来了?小丫呢?”
小丫是妈妈的心肝,打她上学起,我就成了她的保镖。今天下课我走的匆忙,竟然忘记去找她?妈妈知道一定要骂,我得赶紧消失。
“她还没下课。”我匆匆放下书包。
妈妈不信:“净瞎说。那你咋回来了?”
“我们班体育课,后半节自由活动。我和小芃就偷跑回来了。”说完,我急急走了出来,却在门外站住。
“没事呀。小菁一定会带着她们俩回来的。”大娘说。
我转身向西屋走去。
小芃在翻书包,看我进来就问:“你不写作业呀?”
“我一会儿写。”
“你去把书包拿来,咱们一起写吧。”
我摇摇头:“你也别写了,咱俩玩会儿。”
“老师说了,明天早上一定要交上。”
我拽过去小芃的书包放在一边:“知道。咱就玩一会儿,耽误不了。扑克呢?”
小芃眨眨长长的睫毛,站起来走到柜子边,从柜底下摸出一副扑克,回头看看柜盖上的钟:“咱们只能玩半小时。”
我急忙点头。
小孩子玩扑克只能打娘娘,这种玩法很容易挑起兴致,又轰又炸,谁的手快谁就能赢。
我洗洗牌放下,我们两个开始抓牌。
外屋门响,我转身过去看。
小苗、小丫与小菁姐走进门。小丫脸拉得老长,发现我的脸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还玩不玩啦?不玩我写作业了。”小芃问。
我回到炕边坐好:“玩玩。”
屋门开了,小苗、小菁姐走了进来。
“小森你咋不等小丫?她都生气了。”小苗这丫头比我小两岁,却从来不叫我哥哥,说话的口气常常小大人似地教训人。
我嘻嘻笑。
小苗摘下书包递给小菁姐:“不用你笑,一会儿你就得哭。小丫说了要告诉你妈。”
小菁姐推了下小苗:“你别吓唬小森。”
我耸了下肩,查看手里的纸牌。
小苗过来坐在小芃一边:“我也玩,算我一个。”
“我们抓了六张牌,你抓六张吧。”小芃说。
小苗开始抓牌。
“别抓多了,数着点儿。”我逗小苗。
小苗瞪我一眼。
东屋的门响,然后是大娘和妈妈的声音。
“大婶儿过来了。”小菁姐提醒我。
我顾不得抓牌,跑到门边去看。
“他大娘,你咋这么不实在?又不是啥贵重东西,一块布吗?你麻溜地拿着。”妈妈把那块浅黄地儿、深黄和咖啡花是布塞给大娘。
“韩凤,一块布好几块钱呢?老路上班不容易,我可不好意思要。给小丫做吧。”大娘又把花布塞给妈妈。
妈妈再次把花布塞进大娘怀里:“我买两块呢。这块就是给我干闺女买的,他大娘,你怎么也得要喽。难道你不同意我认小芃做干闺女?”
小芃忠厚老实,仁义谦让,从不跟人吵架,很得妈妈喜欢,妈妈便一直嚷嚷着要认小芃做干闺女。
大娘笑了:“别说做干闺女,做亲闺女也成。只是这礼我不能收。”又把布还给妈妈,转身走了过来。
妈妈不依,拿着布追上大娘。
我匆匆放下扑克躲在门边,待大娘和妈妈进来,便噌地一下跑了出去。
“死小子等你回来,看我不揍死你……”妈妈的骂声追了上来。
我跑出房门,房前房后乱转一大阵,正觉得无聊,小芃、小苗和小丫一个跟着一个走出门来。
我立即放掉烦闷走过去:“咱们打地界吧?”
打地界是一种游戏,分为两组,每组两人以上。在地面画两条线,间距十米以上。一组人站在两线之间,一组人一条线外站一个,然后,线外的人用小沙包儿往线内的人身上打。线内的人可以接住沙包儿,或者躲开沙包儿,但不能让沙包儿打中,否则就被罚出场。
“好啊好啊。”小苗立即答应。提到玩,她总是第一个赞成。
我们一直是按家庭组合——我和小丫一组。小芃和小苗一组。
小丫和小苗石头剪刀布,小苗赢了。我和小丫站到了线外。
小芃掏出沙包儿扔给我。
“好了吗?打了。”我掂着手里的沙包儿,眼睛瞄着小芃,却突然打向小苗。
小苗年龄最小,所以每次我都先把她打掉。果然,她没料到我眼手不一致,第一轮攻击就被打掉了。
“小森你怎么回回都先打我?”小苗撅起嘴巴抱怨。
“你好打呀。”我笑嘻嘻回答。
小苗气呼呼下场:“三姐,好好溜溜他们。”
小芃抿着嘴笑。
小丫把沙包儿朝小芃扔过去。
小芃很灵巧地接住沙包儿,然后把沙包儿扔回给我。
我两只手倒换着沙包儿,寻思该打小芃什么部位。于是故伎重演,看着小芃的腿,却打她的肩头。
小芃不上当,左闪右躲,我和小丫就是打不中她。
小苗在一边跳着脚乐。
来来回回打了十几次,小芃终于被我打掉了。
小苗跑到小芃跟前咬耳朵。我想她们一定先对付我,于是拉紧了神经。
攻击开始了,沙包儿嗖地从我的头上飞过,又刷地从我的脚边驰过。我很纳闷,这是什么打法?我都不用躲闪,转转身就可以了。正在我放松思想之际,沙包儿忽地飞了过来,这次没有越过我的头顶,也没从我脚边驰过,而是实实在在奔我的腰来了。我马上扭身,却已经迟了,沙包儿打在我的臀部上。
“打中了,打中了。”小苗跳着脚叫。
我指着小芃和小苗:“你俩算计我?”
“就算计你了,你能怎么样吧?”小苗叉着腰毫不示弱。
小芃却格格笑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俩等着。”我故意发狠。
小苗歪着头幸灾乐祸:“等着你。现在你赶紧下场吧。”
我怏怏地离开场地。
小丫经不起小芃、小苗的攻击,两个来回就被打掉了。
于是换场。
这次打地界玩了一个多小时,出了一身汗,内心的不快也一并消除了。好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