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翠英自从把儿子“嫁”出去就开始生病,吃不下去饭睡不着觉,一儿一女催她去医院,她说啥也不去,说自己这是心病。</p>
这天,一双儿女上学走了,孙翠英坐在一只小凳上,对着昨晚泡的一盆衣服发呆。</p>
大门响过,然后房门开了。</p>
孙翠英侧头看去,见巧玲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她想往起站却差点趴在洗衣盆里,骇得巧玲妈呀一声扑了上来抱住她,连拖带抱整到屋里按在炕沿上,然后回身去厨房端进来衣服盆,撸起袖子就开始洗。</p>
“巧玲你咋来了?是子键来信啦?”孙翠英半惊半喜地问。</p>
季巧玲笑笑:“他没来信我就不能回来看看您吗?”</p>
“唉,这孩子一走就是三个多月,也不知道干的是啥活儿,住的咋样,吃的好不好?也不写封信来,真叫人牵挂呀。”</p>
“妈,你甭惦记他,他那人百精百灵的,有亏他才不会吃呢。倒是你呀,咋这么没有精神呢?脸色也不好,是不是病了?若是病了你可得告诉我,咱们趁轻赶紧治。”</p>
“没啥病,就是觉着累。一天做做饭、喂喂猪、洗几件衣服,就这么点活儿能累着我吗?唉,老了!”</p>
“是呀,人不服老不行啊。年轻时干活儿没深没浅,伤了身子骨也不知道,到老了都找着了。妈,我看这样好了,你的腿不好,弟妹又帮不上啥,家务活儿看着好像没啥,可干起来还真的不轻松。干脆我搬回来得了,反正咱家两间卧室,我跟小菊一间,你跟小翔一间。等子键回来再说。你可不能再干活儿了,万一累个好歹,子键回来我咋向他交代呀?”边说边洗,只一会儿的功夫,一大盆衣服就被她搓出了一半。有力气真好!</p>
孙翠英心里高兴嘴上却不同意:“那哪行啊?你爸你妈谁管呀?”</p>
“他俩都硬朗着呢,就三顿饭,吃完了干点家务就当消食儿了。不像你腿不好,气管也不好,弟妹还得上学。妈,你就听我的吧。明儿个我就去搬东西,你可别拦着我,我是一定要回来住的。”</p>
“巧玲啊,你说的都在理儿,可有理咱也得守规定呀?当初你爸和死鬼说定,子键是倒——”</p>
“妈,不管他们当初咋订,也不管谁上谁的门,咱都不能死守着。如果是我嫁过来,我妈我爸就我一个,他们若是有啥事,子键他能看着不管吗?子键可是个孝子呀!对你孝顺,对我爸我妈也会孝顺的。既然俺俩成了夫妻,他妈就是我妈,他现在不在,我理所当然的该替他行孝。妈,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爸我妈说了,只要我愿意,在哪边住都行。妈,你可不能赶我走啊。”情真意切,谁还舍得赶呀?</p>
孙翠英感动得眼泪都上来了:“好孩子难为你了。子键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呀。”</p>
“妈你这话可说反了,子键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条有身条,办事有根有蔓,说话滴水不漏。跟我结婚屈了他了。”</p>
“瞧你这孩子咋能这么说呢?”到此时,因为逼儿子成亲一直耿耿于怀的孙翠英坦然了,丑妻近地家中宝可一点也都没有说错!</p>
第二天.季巧玲就去娘家搬家,该拿的东西一件也没落下都搬到了婆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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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健像一只脱离金笼子的小鸟,欢快地在另一片天空里自由地飞翔着。他分到了工具车间学钳工,聪明好学,加上有股子钻劲儿,半年不到就成了师傅,得到了领导的赏识,不久就被提为班长。班长当了五个月又提升为工段长,一年半以后便进了厂子经营科做了采购员。</p>
“大哥你好狠的心呀?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却连一个字也不回?你就那么忙吗?你不吃饭,不睡觉吗?你少吃两口饭,少睡五分钟,给我们划拉几个字就不行吗?大哥你变了,变得薄情寡义,变得忘恩负义,连养育之恩你都不记得了?太让人痛心啦!我那个有情有义,孝顺懂事的大哥到哪里去了?你可以忘了手足之情,你也可以忘了夫妻之情,但万万不要忘了母子之情啊!母恩似海呀大哥!母亲的恩情你怎么可以忘记?你怎么可以忘记!!!……”</p>
“妈常常跟我们叨咕,说她做了孽把你给逼走了。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让人看了心如刀割呀!大哥,不要怨恨妈妈,不管她做了什么,她永远都是我们的妈妈。大哥,妈想你,眼泪都把眼睛都给烫花了。盼你回来,她把头发都盼白了。每天她拄着手杖,固执地站在路边望着班车回来,望着车上的人下来走光,却还不肯回家,一天几次等在那儿!大哥,回来吧,我们都想你。这里是你的家呀!……”</p>
梁子健接到mèi mèi这封信,是他转到八四六厂的第四个年头。</p>
泪水纵横打湿了信纸,再不回家,连老天都不会放过他。请了假上了车,三个多小时的行程后,他终于踏上了家乡的土地。</p>
还是那条乌黑的沙土路,还是那些乌黑的房子,远处的山还是光秃秃的,近处的树还是灰突突的。“哦!家乡,你这肮脏而又亲切的家乡啊!难道你给我留下的伤痛还没有结束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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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车准时地停在了每天它该停的地方,车上的人一个接一个下了车。梁子健走在最后。</p>
一个老太太,面色蜡黄,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一手拄着根木棍,一手搭着凉棚,站在离班车站不远的地方,努力地在下车的人群里找寻着。</p>
下车的人各奔东西,客车跟前已经没有人了。</p>
老太太的脸上出现一抹深深的怅然,轻声嘟哝:“儿呀,妈知道你今天又没赶上车。明天要早点起呀,妈明天再来接你。……”</p>
梁子健转过车身,朝自己家的方向望了望,突然,他站住了,呆呆地望着左侧不到十米处的那个老太太,半天,他才向她走去,脚步笨拙不稳,好像腿上绑着很沉的重物,又好像刚刚学步的婴儿。</p>
老太太看着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过来,茫然的眼神慢慢露出了惊喜,脸上也出现了喜悦的笑容,可紧接着,一股浓重的失望和凄楚就代替了所有表情。她呆呆地望着那个越走越近的人,心里想着远方的儿子,不由嘟哝:“如果他是子键该有多好呀?”看着看着,蓦地,她的眼睛花了,急忙用遮着阳光的手使劲揉了揉,可今天这双眼睛犯了邪,不管咋揉也清除不了眼前的一层雾水。当她终于擦去了那雾水之时,却听到了“噗通”一声,然后是一声苍凉的:“妈——”</p>
老太太的眼睛再次模糊,扔了木棍,她用颤抖的双手抚摸三年多没见的儿子,好半天才,抖着声音问:“子键,真的是我的子键吗?妈寻思再也看不见你了呢。”</p>
“儿子不孝,儿子错了。……”</p>
娘俩抱头痛哭,正哭得伤心,一个女孩子飞也似地跑了过来,悲喜交加地叫了声:“大哥。”然后也抱上来一起哭。</p>
一会儿,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子小跑着过来,两个人先后微微愣了愣,接着,男孩子大步上前,又惊又喜地喊:“大哥——”</p>
女人却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偷偷地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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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跟儿子唠了半宿,哭一阵说一阵,毛巾湿了大片。母亲三句话不离儿媳妇,五句话不忘夸儿媳妇贤惠。儿子越听越难受,越听越毛骨悚然,不由恐怖地想:“难道今天晚上自己在劫难逃啦?”</p>
时钟敲过了十二下。</p>
梁子健还不想动地方。孙翠英却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说,好话说的三千六,终于把梁子健劝出了东屋。</p>
季巧玲早就躺进了被窝儿,支愣着耳朵,听着东屋的动静。东屋的门开了、关上,然后是慢腾腾走近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门被拉开,她的心开始狂跳。</p>
梁子健站在门口,看着炕上装睡的女人,他的心忽然好像被人撕裂了,老半天才挪动着脚步艰难地走了过去。</p>
柜盖上的马蹄表不知疲倦的走着,躺在被子里的两个人却都没有睡着,一个紧着翻身,一个一动不动。翻身的焦急地等待着,不动的在痛苦地思索。终于,等待的等不下去了,钻进了思索的被窝儿。思索的深长地叹息一声,就好像一只被liè qiāng打中的公狼发出的那一声哀鸣,闻之不由让人心悸。</p>
长叹一声惊鬼神,双丝未结却沉沦。无眠枕泪谁能晓?从此怕思真ài ré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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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想咚我[快穿]](/cover/27/27232/27232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