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雅管家早早来到了花楼的房里,手里拿着一个青瓷小瓶,上用红布封口。
“楼儿,治好了,十颗。”阿雅管家边说着,边用手将封口用的红布扯掉,将十颗晶莹剔透的噬魂丹倒在了桌上。
阿雅管家一进门,花楼就看出了她满脸的疲惫,刚刚那言语中也是充满了无力感,看来她是一夜未眠。
不是真正经历,旁人怕是永远也无法体会,自己要亲手为自己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制毒,是怎样一种感觉。
花楼的眼睛此刻正聚焦在桌上,这几颗噬魂丹,若是有一颗与长生丹看起来有一丝一毫的差异,那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不错,阿雅姐,这几颗丹药,与长生丹看不出任何差异。”花楼对着几颗足以以假乱真的噬魂丹,露出满意的一笑。
阿雅管家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将桌上的丹药收进瓶中,一边默然道:“但愿如此,毕竟你我二人,都从未见过那丹药是什么模样。”
听到此话,花楼不语,只是眼中眼光流转,似是有什么心事。
“阿雅姐,江尚循作恶多端,如今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待他死后,我便带你与柳儿在江南水乡寻一处好地方,从此退隐,不争世事。”花楼说着,从阿雅管家手中接过了药瓶,紧紧的捏在手心里。
“好。”阿雅管家没有再多说一字,转身出了房门,只留下一个略显凄凉的背影。
花楼拿到丹药,立刻去了苏柳的房内,神情严肃:“柳儿,我从探子那里接到的消息,天纵堂总部管理森严,陌生人等休想入内,想接近江尚循更是难上加难……”
“我去吧。”苏柳当即打断了花楼的话,眼中尽是诚恳。
花楼急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儿,我只是想你帮我一起出个对策。”
虽然花楼心知苏柳曾在天纵堂任门主,必定常到总部复命汇报,对那里的地形最为熟悉,何况他现在的身世之谜又被解开,作为江尚循的儿子,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她却从心里不想让苏柳去冒险。
“别说了,楼儿,你我都明知,只有我,才是最有机会完成这项任务的人,若我能全身而退,我想,你能跟我,和阿雅姐,寻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说完,苏柳低下了头。
他的心意很早之前就想说出口,可是碍于自己还被江湖令缠身,缺乏张口的勇气,今日他接下这个任务,启程后必定生死难测,哪怕这会是一个临死前的空愿,他也一定要说出口。
花楼不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将青瓷药瓶递给了苏柳。
苏柳临行前,让阿雅管家在他体内种了寒毒,此毒非常玄妙,看似已侵入经脉五脏,实则并无大碍,而且解药就藏在苏柳的身上。
因为之前江尚循给风云榜前十都挂上了生死令,说明他已不关心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的死活,他想要的不过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之血罢了。
可是如今自己体内被阿雅管家种入了寒毒,看似已经脉五脏连同血液里都染了毒,江尚循年岁已高,必然不敢贸然用这带着寒毒的血液去做长生丹服用。
可是他也绝不会舍得放过这至亲之血,所以他一定会将苏柳扣押,然后想尽办法慢慢医治他的寒毒,这样就给了苏柳充足的时间。
“柳儿,你放心,你体内的寒毒,只是看似凶猛霸道,实则是被我削去了最狠毒的寒劲,你只需每日按时服用你身上的解药,这寒毒便不会对你产生任何伤害。”为苏柳种毒之前,阿雅管家亲身反复试验了这毒的毒性,有了绝对的把握后,才在苏柳身上动手。
“并且这寒毒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消去,所以你切记,一定要在三十日内动手,否则第三十一日,你服用解药后,体内的寒毒便会完全化开,那时……”说到这里,阿雅管家实在再难压住自己心头的难过,忍不住哭了出来,自己匆匆跑上了楼。
进了屋子,阿雅管家一下瘫在床上,内心痛苦不已。
自己虽有一张二十来岁的面容,却已是行将就木之躯,如今到老,反要在自己亲生儿子体内下毒,为的竟是让他去给他的亲生父亲下毒。
不知楼下的苏柳是否已经离开,踏上这趟凶险的弑父之路,阿雅管家只觉得此刻心如刀绞,此生头次感觉到如此的无助。
忽然,阿雅管家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变得冰凉,脑袋也觉得有些昏胀,视线也渐渐的模糊起来。
“雅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阿雅管家的脑海中响起,这一声呼唤仿佛隔着几个世纪之久远。
“阿玛。”一个女童稚嫩的声音回应着这一声呼唤,清脆响亮。
“雅儿,你身为南疆的巫女,就此生不可离开南疆一步,你要做的,就是永远守护着部落,守护这片土地,若有违背,神灵会惩罚你,你记住了吗?”苍老的声音变得格外的严肃,语气里的交代,有一种决不允许辜负的情感。
“是,阿玛,雅儿记住了。”女童的回答坚决而干脆。
阿雅管家此刻残存的意识明白,这个接受了部落上一任巫女教诲的女童,就是当年仅有十岁的自己。
“嗨,阿雅,跟我走吧,咱们去中原。”沉寂了很久后,一个青涩的男孩声音又响起。
“我……我不能去,我要留在部落里,守护部落,守护南疆。”女童的声音比之前听起来成熟了几分,但却没有那时的坚定。
“不要听那个老阿玛瞎说,不会有神惩罚你的,那都是骗你吓唬你的,再说了,你走之后,阿玛也可以守护部落,守护南疆啊,跟我走吧,咱们去中原,那里好玩儿极了,有高楼,有热闹的集市,不像这里,冷冷清清的,只有每天看烦了的几个守卫。”那个青涩的男童声音越来越大。
此刻阿雅管家虽然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可是她却感觉到了自己残存的意识里,有一丝心动,这感觉,就如当年自己听到这句话时一模一样。
“雅儿,我们修炼巫蛊之术,本体可得长生,又可随意终结他人的性命,这本就违逆天道,只有在这里,在部落,在南疆这片土地上,我们的神才会保佑你,你决不可踏出南疆一步。”阿玛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字一句的谆谆教导,仿佛已是知晓了她的心思。
“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一生都只能为部落的族人祈福驱邪,我要走,我要去中原,我要过自己想要的日子,阿玛,对不起,我相信卓图不会骗我的!”女童的声音哭着说道,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似是这女童正在疾跑。
“哎……”虽然极其微弱,但阿雅管家似乎听到,阿玛在她临走时,发出了一声长叹。
“中原男人的心,就如这尼桑河水的涨落一般不可知晓,雅儿,你到了中原,也不可跟别的男人去。”那个男童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可以听到的,还有轻微的潺潺流水声。
女童的声音没有再响起,随后阿雅管家只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响起了一片狂风暴雨的呼啸声。
“卓图!卓图!不!”一个女孩的声音凄厉的惨叫着,阿雅管家顿时睁开了双眼,大口的喘着粗气。
回过神来的阿雅管家,发现自己的床边已是站满了人,焚葵正在为自己把脉诊治,花楼就站在一旁,着急的看着自己。
阿雅管家又看了一遍,这一堆人里,唯独没有看到苏柳的身影。
“柳儿……他已经走了?”阿雅管家面色惨白,满头冷汗,虚弱的问了一声。
“是,阿雅姐,柳儿已经启程了,他说,他若是再有停留,怕是会消了他心中的决心与勇气。”花楼轻轻的回答着,她看得出,刺客阿雅管家的状态很不好,像是刚刚发了癔病。
“焚葵……不必再为我诊脉了,我这病,根本医不得……”说完,阿雅管家艰难的将手从焚葵的二指下抽了回去,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看似却已是竭力。
焚葵也不再多言,只是皱着眉头忍不住的叹气,他当然知道,从脉象上看,阿雅管家是被心魔所压,如今已是心脉疲竭,就算他真的能妙手回春,却也不能逆天改命。
“你们都先去忙吧,我想和楼儿,单独说两句话。”阿雅管家仍是躺在床上,眼看着连动弹的力气都要没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眼中虽是焦急但也只好顺着阿雅管家的心意,退了出门。
花楼坐到了阿雅管家的身边,皱着眉头,此刻她的眼里,也是忍不住聚了泪花,流转的泪在眼底打转,映衬着她的蓝瞳,如一弯荡波的湖水。
“我自离开南疆的那一刻起,就该料想到会有今天。”阿雅管家说着,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带我离开南疆的卓图,当年只是个十六岁的男孩,他夜里带着我不停的向中原的方向奔逃……”阿雅管家回忆起了当年自己被卓图带离南疆时的情景,眼中充满着悔恨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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