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经过魔法改造的战士,否则普通人类面对痛苦的能力是有限的。
被博卡克击伤之后再加荆棘的刮刺,折磨得陈塘仿佛刚从水缸里被拎起来似的,浑身都是冷汗。这些荆棘上的倒刺虽然不像荆棘花那样含有剧毒,但被蛰到之后,却会分泌一种刺激大脑的微弱毒液。
疼痛会成倍增加,很难有人可以忍受这种痛苦,许多意志力不坚定的冒险者,被这种荆棘刺到之后,都会选择自杀来减除痛苦。
“好朋友,我…我马上带你去清洗伤口,你…你再坚持一下!”
霍恩已经顾不得那个赤身**的人类女孩了。
他一口咬住陈塘的衣领,准备叼着他前往附近最近的水源,冰凉的湖水能够缓解这种疼痛。
“等…等一等,霍恩!别…别丢下她…”
“你在发什么疯,我的朋友,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而引起的!”
霍恩几乎是咆哮着对陈塘说道。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生气又难过。
陈塘捡起布丽奇特的长剑,痛得只能用剑在手臂上割出了几道深痕才能缓解这种痛苦。
“我们的…初衷不就是为了猎杀…这只魔虎吗?这…这一切和她没有…一点关系,霍恩,如果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这…这和杀了她又有什么分别?”
“好了我的朋友,我答应你带着这个女人一起离开,我只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要再开口说话了,这会让你更加痛苦的!”霍恩转过头,厌恶的看着安妮蓓儿:“小姐,你的运气可真好,竟然可以从高阶异兽口中捡回来一条命,我不想浪费更多的时间,如果你想跟着我们离开,就最好坐到我的背上来。”
蓓儿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爬到霍恩的背上,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坚持住,我最好的朋友!”
霍恩一口叼住陈塘,飞一样朝荆棘丛外跑去。
他的身体压得很低,以免尖锐的荆棘会把陈塘和背上的女孩子蛰到了。
陈塘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几乎有点神志不清了。
“霍恩,你…你知道关羽关二爷吗?”他恍恍惚惚的问道。
“关羽是谁?”霍恩不解的问。
“他…他是我故乡的一位勇士,在我们那里有个传说,据…据说他有一次手臂中了毒箭,需要先把皮肉切开,然后放出毒血、刮干净中毒的毒肉,他…他当时边下棋边喝酒,医生替他刮骨疗伤时,关羽连眉头都没有皱…皱一下,你说他…他是不是个勇士?”
“那一定很痛苦,我佩服他的意志力,好朋友。”霍恩吃惊于这个故事中‘关羽’的神勇,由衷的回答。
陈塘擦把汗,忽然口中吐出一些白色的液体。
荆棘的毒液让他的身体产生了某种过敏反应,他呕吐了。
“好朋友,你…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你别担心我,霍恩,”陈塘停顿了一下:“我一直…很崇拜关二爷,他在我的故乡,被…被尊称为‘武圣’,像我所遭受的这点痛苦,我想…如果放在他身上,一定不算什么…”
渐渐地,陈塘闭上了眼睛,好像晕过去了。
“陈塘!陈塘!我的好朋友,你…你睁开眼,我们到了,我们到了!”
霍恩凄惨的悲鸣着,跑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旁。
他放下陈塘,不断的用爪子将冰冷的溪水泼到陈塘脸上,想让他醒过来。
陈塘又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猛地一头扎入溪水里,连灌了好几口冰冷的溪水。
“放心吧,我…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陈塘抬起头,看着远处的亚特兰山脉,眼中冒出一种炽热的光芒:“我…我还没有征服那座山脉!”
“可是你伤得很重,好朋友。”
“我知道,我…我得把伤口里的倒刺拔出来,否则…伤口会化脓腐烂的。”陈塘弯下腰,用溪水清洗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
这时候蜷缩在小溪旁的蓓儿带着一点畏惧的说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我可以帮你把倒刺拔出来…”
“噢对,我差点把你给忘了,给你,先将就着穿吧。”陈塘把自己破旧的外衣脱下来,递给了她。
蓓儿红着脸接过,衣服虽然破,但总比没有好。
“我…我先帮你治疗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吧,不过…我的神术还只停留在初级阶段,这么深的伤口可能效果很有限。”
“你是一位神术师?”
蓓儿点了点头:“学过一点…”
在人类国度里,牧师和神术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神职人员。
神术师相当于牧师的一种转职职称,是人类国度里信仰光明神祗的高阶信徒。
但和牧师不同,神术师主要研究和掌管宗教方面的事务,他们自身的施法水平相对而言并不精湛。
牧师不一定是虔诚的光明神祗信徒,但神术师却一定是虔诚的宗教信仰者。
蓓儿十指相扣,面朝西方跪下,神情极其虔诚的做着祷告。
片刻之后,陈塘竟看到一团淡淡的白色光晕覆盖住了他手臂上的伤口,正在流血中的伤口居然神奇的止住了。
虽然还没有完全愈合,但以陈塘的经验来看,似乎不会再因为伤口的裂开而化脓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神奇的法术!”他抬起头,吃惊的看着蓓儿。
“你也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人。”蓓儿笑了笑回答。
她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或许这是因为陈塘救了她的缘故。
“我还能使用几次神术,我…我来帮你把身上的倒刺拔掉吧。”
“多谢你了,还有,我肋骨断了,你的神术能不能够接骨?”
“我…我尽量试一下吧,不一定接得好。”
“只要能帮我止住疼痛就行。”陈塘点点头,脱掉了上衣。
蓓儿双颊微微一红,冰凉的双手慢慢贴住了陈塘的右肋,一股温暖的魔法气息像水一样流过皮肤表面,渗入了脏腑中。
陈塘感觉到折断的肋骨仿佛在做着缓慢的位移。
渐渐地,四根肋骨重新拼接了起来,这时候他看到眼前的蓓儿也已经满头大汗,显得非常疲惫。
“对不起,我…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她一脸歉意的缩回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陈塘轻轻按了一下右肋,依然有少许的痛感,但骨头已经归位了,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折断的肋骨伤及内脏。
“你做得很好,”陈塘重新穿上衣服,开始仔细的把大腿上和手臂上的荆棘倒刺一根一根挑出来:“休息一下吧,等我恢复一点体力,我让霍恩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一阵子。”
“好朋友,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分开了?”霍恩吃惊的低下头。
“没错,那只魔虎也受了严重的伤,我必须趁他没有恢复之前猎杀他,否则等到他养好了伤,那才真的是养虎为患。”
“我坚决不同意!”霍恩狠狠瞪了一眼安妮蓓儿,冷冷的说:“我没有义务照顾一个人类冒险者,除了我的朋友,我谁也不放在眼里,况且你现在非常需要我的照顾,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把她一个人扔在黑暗森林里,相当于把她判了死刑,你有想过这件事吗?”
“但你更应该想一想自己,我的好朋友,如果你死在了魔虎的利爪下怎么办?!”
陈塘微微一笑:“你有见过被猎物杀死的猎人吗?一个合格的猎人,要懂得把握时机、洞悉猎物的每一个弱点!”
“我见过太多了,好朋友,以生存为目的的狩猎,每一次都有可能导致猎人的死亡,就算是最弱小的猎物,也懂得用身上的武器来反击猎人…”
“对…对不起,其实…你们没必要为了我争吵,”看到霍恩和陈塘为了自己争执,蓓儿提出了她的意见:“你们只要带我回到营地里就可以了,马丁叔叔会过来找我的,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但…但我不想麻烦你们。”
霍恩和陈塘相互看了一眼,集体陷入了沉默。
蓓儿迷惑的眨了眨眼睛,不解的问:“怎…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说…说错了吗?”
陈塘叹了口气,问道:“蓓儿,你的马丁叔叔,是不是身材很高大威猛,穿戴着一身银色重甲的剑士?他…他的武器是不是一把沉重的双刃大剑?”
“没错,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马丁叔叔了,他…他在哪里?!”
蓓儿一声欢呼,雀跃的跳起来。
但是她很快就注意到陈塘的脸色很难看,她似乎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声音在发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陈塘作了一个手势:“那只魔虎杀死了他,用牙齿咬穿了他的脖子,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死了…”
蓓儿整个人都仿佛呆住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过神来,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特别悲伤的神情,只是苍白得吓人。
陈塘皱了皱眉,生怕她想不开,于是安慰她说:“你别难过,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段旅途,走到了终点也就结束了,至少你还活着。”
“我…我想看看他,看看…他的尸体…”
陈塘点了点头,爬起来坐上了霍恩的背脊。
他伸出手:“上来吧,他的尸体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
蓓儿颤抖着抓住陈塘的手,她的手冰冷而苍白,还在不受控制的战栗。
霍恩载着两人很快来到了马丁死亡的那个位置,他的尸体仍像原来一样躺在地上,但身边居然多了两只食腐兽!
食腐兽是一种低阶异兽,智慧很低,也不会像霍恩一样开口说话。
不过它们天生就会使用死亡类的魔法,并且爪子和口腔内的唾液里都含有剧毒,据说许多喜欢研究毒药的药剂师最喜欢的就是用它们的唾液制作成各种各样的剧毒药剂,杀人于无形。
“马丁叔叔!”蓓儿看到马丁的尸体,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塘则跳到地上,拔出布丽奇特的长剑就往两只食腐兽头上砍去。
“滚开,你们这些肮脏的杂碎!”
食腐兽咆哮了一声,不过面对锋利的剑刃,它们对峙了一会之后,最终还是慢慢退走了。
蓓儿想扑到马丁的尸体上,陈塘却一把拉住了她:“你的马丁叔叔已经被食腐兽咬过了,食腐兽的唾液有剧毒,被咬过的地方也带上了这种毒素,你最好不要过去。”
“马丁叔叔…是一位正直忠诚的骑士,他…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我不能就这样让他的尸体被那种怪物吃掉!”
陈塘居然猜错了,这家伙原来是个骑士。
能够让一位骑士保护她,可见蓓儿也不是普通平民家的孩子。
可能是那种任性的富家小姐,想到兽神国度来历险的吧,却没想到黑暗森林居然如此凶险,非但害死了保护她的人,连她自己都差点丧命在这里。
陈塘打心眼里看不惯这种人,不懂得珍惜生命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不忍心,那就一把火烧了他,尘归尘、土归土,把骨灰洒在这片大地里也是一种最好的归宿了。”
听了陈塘的建议,蓓儿缓缓点了点头。
陈塘折下几根树枝,摆在一块石头上。
他猛地一剑砍下,剑刃接触上石头表面,溅起一阵猛烈的火星,烧着了树枝。
大火渐渐吞噬了马丁的尸体,蓓儿看着燃烧的火焰,显得孤独而又无助。
她的马丁叔叔就这样走了,连一句遗言也没来得及说。
现在,丢下她独自一人在这黑暗又陌生的森林里徘徊,她想念她的父亲、她的哥哥以及所有那些曾经爱过她、照顾她的人。
但一切都已经化成了泡影。
此时蓓儿闭上眼,默默向光明神域里的神祗们祈求着,一束白光笼罩住了马丁的尸体。
在这一刹那间,仿佛连死去的马丁也变得更加安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