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眠没有带明顺进宫,不是他不想带,而是明顺的小短腿追不上雪清欢的脚步,月下眠心里是很想带明顺进宫好吓唬吓唬他的,谁让他总是那么胆小,小的时候怕虫子,长大了以后不仅怕虫子还怕皇帝陛下。虽然他不是明顺,没有体会过明顺从一个编外的小太监摸爬滚打活到如今三等内侍的艰辛,但他希望明顺能活得恣意自由一些,有他这个安亲王罩着呢还怕什么?一句“咱家是安亲王的贴身内侍”除了镇不住皇帝陛下,吓唬其他人还不是像吓唬渣渣一样的容易!
月下眠曾经无比动容的向明顺表白过这番心里话,然而明顺却很不给面子的白了他一眼,嫌弃道,“奴婢四岁就跟着您了,四岁啊!奴婢摸爬滚打个鬼嘞,从小就被您欺压,在您的恶言恶语里艰难成长,哪里还需要别人磨炼!您还好意思说让奴婢吓唬别人,奴婢第一回就说奴婢是您的贴身内侍,然后呢?然后您不是给了奴婢一巴掌?还嫌弃奴婢没有仗势欺人的气势不准奴婢再显摆了不是?”
今晚突然间回想起来月下眠仍有老脸被打得“啪啪”响的痛感,此刻才意识到明顺居然比雪清欢更早学会如何拆别人的台,打别人的脸。
月下眠作为与明顺一起长大的好主子,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对明顺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才给他留下了这么大心理阴影。他跟明顺说过很多次,并且刚刚他和雪清欢要进宫的时候也说过,只要明顺不杀人放火做坏事他就会一直罩着明顺,而且会娶个好王妃一起罩着明顺。
前半句明顺还相信,但后半句他便觉得罩着他不是重点,娶个能罩着他的好王妃才是重点,正如朝廷书局的执笔白小白大人所说——安亲王殿下追媳妇儿靠的是什么?全靠一张脸!哪张脸?不要脸!
见缝插针的表了个白就罢了,居然连太监都不放过,真真是丧心病狂!
明顺小声嘀咕了几句,站在王府大门四处张望着,左邻右舍和对面都是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欢快景象,单单安亲王府平静得跟口老井似的!
钟叔走过来问他在做什么,明顺幽幽怨怨的打开了话匣子,直道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从前这安亲王府风雨飘摇的确实热闹不起来,原以为前年没能在京城过年还是个遗憾,现在想想在江州那会儿还真是个难得的安稳年!您看殿下这一回京事儿就多得吓人,您还记得 去年除夕不……钟叔,您记得去年除夕不?”
“啊?嗯。”钟叔原以为明顺只要自言自语就好了,没想到还需要人回应的,他见明顺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只好配合的回应道,“不记得了!”
“哎呦,您怎么就不记得了呢,就是小雪莫名其妙的偷了皇帝陛下一枚碧玉扳指那事儿!”
钟叔配合的做出一脸“喔原来是那件事啊”的惊讶表情。
“您说说,这事儿是有多奇葩!怎么偏偏那个宫女跟小雪说话的时候没有人听见,怎么偏偏小雪拿到扳指了又有人说陛下扳指不见了,这很明显就是陷害嘛!小雪是那种会瞎编的姑娘吗?她连后宫女官的等级都搞不清楚上哪儿编的贤妃出来?她家那么有钱还缺个碧玉扳指不成?!更何况还是捡来的、别人用过的!白白被人冤枉关进天牢待了好几天不说,最后还被打发去了赣南那个鬼地方,真真是气死个人了喔!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连一个傻呆呆的姑娘都骗,真真是丧心病狂!”
钟叔不置可否的笑了两声,只说了一句“她只是跟着殿下陷进了旋涡里而已”便不再说话,默默地听着明顺絮絮叨叨。
“您看今年……”明顺刚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鬼鬼祟祟的左右扫了几眼才暗搓搓的对钟叔说道,“前两年爱贵妃进宫前郑王还联系过殿下,这以后可是已经很久没有再烦扰殿下了,奴婢还想着他许是用不到殿下了?呸呸呸,咱家殿下只有嫌弃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嫌弃他的份儿!”
钟叔捋着胡子,笑眯眯的说道:“造反这种事啊……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谋逆可不一样,欲速则不达,总是要有一个冗~长~冗~长~的准备时期,或许郑王一直在认真准备着顾不上骚扰殿下呢?毕竟他并不需要咱们殿下做什么实际有用的事,有时候这名正言顺可比身体力行好用多了!”
“是是是,但是您能不能不要把……”明顺突然讲声音降低八度说道,“您不要把造反啊、谋逆啊这些词放在嘴边儿上?真真是吓死个人了!”
然而钟叔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你说他这正酝酿着呢,猛地被皇帝陛下给赶鸭子上架了,你说他紧张不紧张?这人呐,一紧张就容易出错,造反这种事前期要是准备不好那可了不得,郑王虽然阅尽沧桑但谋反这种事毕竟还是第一次做,他也想找个人聊聊,缓解缓解紧张的心情……”
“拉倒吧!奴婢看他就是想趁机把殿下拖下水,死也要找个垫背的!”明顺撇撇嘴表示不同意,正要再说什么时却听背后有人喊他和钟叔。
明顺还没有反应过来声源来自于哪里,却见钟叔已经摆好了标准的慈祥微笑,摸着白胡子笑容满面的打着招呼,“哦呦~是静雅公主和雪公子啊,郡主金安呐!”
我的妈!
雪清宛那个大魔王来了!
放蛇的来了!
夭寿了!
明顺瞬间汗毛倒竖,冷汗“哗”的一下湿透了里衣,他刚抬腿跑了两步便被钟叔拽住衣领拖了回来。明顺弓着身子躲在钟叔背后,目光猥琐的偷窥着雪清宛,却见对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眼神诡异的看了他一眼。
明顺突然心生一种自己要灵魂出窍的微妙感觉……
“钟管家健康长寿,万事如意!”静雅郡主盈盈一礼,嘴甜的送上新年祝福,看到明顺还给了一小把金瓜子,“明顺小公公四季发财。”
拿了人家的钱怎么还好意思扭头就走,明顺只好勉强笑着陪在一旁,雪清宛一有动作他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打个哆嗦,生怕他又出什么坏招数坑害自己。
雪清宛早就看穿了明顺那胆小如鼠的毛病,坏心眼的频频抬手、动胳膊,唬得明顺一抖一抖的,有种莫名的喜感。
“哦呦呦,这可使不得喔!郡主尊贵,老奴未能远迎已是失礼,如何当得郡主大礼喔!”钟叔将明顺扒拉到一边去,亲自点了正殿的灯将静雅郡主和雪清宛迎进去,“郡主和雪公子请正殿坐,殿下不巧刚刚进宫去了。”
“我深夜到访正是为了见七哥哥一面,钟管家可知七哥哥几时能回?”听到钟叔说月下眠也进宫去了,静雅郡主一下着急了起来。
钟叔摸着胡子掐了掐手指头,说道:“殿下与雪姑娘刚进宫不过一刻钟左右,年初公务繁忙,恐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呐!”
闻言,静雅郡主的脸上不由得飘上一层愁云,她不安的揪着手帕,道:“父王午后进宫后便迟迟不见归来,只晚膳时分手书一封告知我今晚将要举家前往封地江州,可是我等到现在也不见父王回府,心里很是不安。我一向不通国事政务,心里也没个主意,别人家我又不熟悉,只好来找七哥哥商议,没想到他竟然也进宫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啊,郡主请稍安勿躁,且在此用茶静候,老奴这便去门口看着,待殿下回来便立刻请殿下来见郡主如何?”
“也好,劳烦钟管家。”静雅郡主绷着身体,笔直的坐在软垫上,目光紧锁在钟叔离去的背影上,看到钟叔消失在影壁后,她的神态更显紧张不安,抓着手绢的手背也隐隐可见青筋露出。
明顺端上热茶来,静雅郡主端起茶盏一会儿送到嘴边一会儿又放下,反复数次却一口茶也没有饮下,只不停地向门口那边张望着。
静雅郡主忐忑的模样使得明顺也跟着越发紧张起来,他紧张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斜对面一直盯着他看的雪清宛,那冰冰凉凉的眼神扫在身上让明顺有一种小草蛇在背上爬来爬去的感觉,毛骨悚然!
就在明顺感觉自己将要被雪清宛的眼神活活盯死的时候,月下眠和雪清欢回来了。
月下眠一脸美滋滋的表情,眉梢眼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雪清欢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一进正殿的门便被雪清宛借故喊走了,月下眠居然没有不高兴,只挥挥手说了句“早点回来哦”便任由雪清欢跟着雪清宛走了。
明顺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月下眠进宫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他这么高兴,连情敌也不提防了!
“七哥哥,你进宫可见过我父王?”静雅郡主着急的迎上去,一脸忧色。
何止是见过,今晚的事可都是托了他的福!
说起郑王来,月下眠可是一脸高兴的模样,还未开口便先笑成了一朵大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