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城兵变十八年后。
诸侯国楚，林县郊外。焦阳炙烤着大地，遍地尽是裂痕，万里皆是黄沙，寸草永不扎根。
旱，是农民伯伯最大的敌人，也是牛大最大的敌人。旱意味着土地枯裂，庄稼干死，没有收成。如此一来，牛大家就得挨饿；而牛大，就得挨打。
牛大，顾名思义，随那个人姓牛，排行老大。在他身后，兄弟姐妹还有四人，分别是牛二、牛三、牛四和妞妞。牛二是个傻子，牛三、牛四是怂包蛋，小妹妹妞妞不过六岁多，天生聪明、胆子不小，最讨牛大喜欢。
牛大兄妹是个组织，这个组织没有名，但干的却不是小买卖。别看牛大才十六岁，但他常跟别人说，他们兄妹依靠林县外那座不高不低的岚山，劫过不下五个商队。
没错，这四个秃小子，是小山贼——至少他们认为自己是。
这天，牛大带着弟弟妹妹，不，是众山贼们，蹲伏在岚山脚下的树丛内，观察不远处官道上的动静。等了一天，临太阳下山，官道上才有人影，一对青年男女骑马而来。男的看上去比牛大年长几岁，仪表堂堂，身材魁梧，一身轻甲威风凛凛，颇像征战沙场的青年将领。女的虽然衣着简朴，但遮不住眉宇间的柔情，看上颇为可人。
“大哥，这俩人看上去没啥钱啊。”牛三在身后嘀咕。牛大抬头看看太阳，估摸着离落山还有半个时辰。已经三个月了，没有一路商队经过林县。这对男女看着虽然没钱，但肉小也是肉，哪怕抢了男人的轻甲，留着自己穿也好。若今天还是空手回家，恐怕逃不了那个人的毒打。
牛大心一横，招呼道：“弟弟们，给我冲！”
五个小孩，手持棍棒，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冲出树林，横在那对男女面前。
离近了才发现，男的身上的盔甲虽然不是楚国当地产的重甲，但质地精良，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定是值钱玩意。女的长得丹凤眼、樱桃口，即便是现在被牛大他们吓得面露惊恐，仍难掩美貌。牛大差点看直了眼。
“大胆，蟊……”男的被牛大他们吓了一跳，“毛孩？哈哈，你们几个吓唬人作甚！”显然，这男的没把牛大放在眼里。牛大眯着眼，打量对手，说：“我乃林县恶虎牛大，想过官道，须问问我答不答应！”
噗哧，那个女人又惊恐变为嘲笑，低声跟男的说：“赵大哥，我们这是遇上劫道的了。”
“不许笑！”小妹妹妞妞奶声奶气地尖叫着，“没看这儿打劫呢吗，怎敢如此瞧不起我哥哥！”
男的安抚着受惊的骏马，利落地跳下马，掸了掸轻甲上的灰，笑道：“在下赵政，初入贵国就受到如此礼遇，真令在下惶恐。”
“贵国？我们不贵，我们是楚国。”牛二痴痴地插话道。
“闭嘴。”牛大暗嫌牛二丢人。他咳嗽一声，小大人般说：“你是哪国人？”
“代国。”赵政微微一笑，并不把牛大放在眼里。
代国在楚国北方，离雪族人的地盘不远，与楚国常年交战。代国人生性豪爽，英勇善战，颇让楚国人头疼。眼前这个赵政，不但块头比牛大壮，身高比牛大高，就连那双眼都比牛大沉静。
显然是一位见过场面的男人，牛大心想。牛三没牛大想得多，随口喊道：“代国小贼，都快被我们大楚灭了，哪来的傲气！”
赵政的笑容僵硬了，消失了。他阴沉着脸，盯着牛三，又望向牛大。牛大暗觉不妙，刚想说什么，却见赵政已经冲了上来。
动手的话，牛大是不虚的。小时候，林县来了一位威震江湖的退休侠客，名曰程一峰。此人原是大景国骑兵营的先锋大将。楚州城之乱后，程一峰不肯加入联军，被罢免官职，还被关了一阵。出狱后，程一峰便行走江湖、除暴安良。等他年纪渐大，便来林县养老，更在机缘巧合下做了牛大的师父。本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牛大并不稀罕这个师父，可当他得知程一峰是玄武之地上为数不多的五灵力拥有者时，便心甘情愿地拜在程一峰面前。
赵政冲过来，牛大发觉事情不妙。习武之人，看重的是式和势。式，乃招式，讲究化繁为简、大道似无；势，则是气势，讲究气吞山河、吞日吐月。
赵政这一冲，式势兼备。牛大的劫道生涯里，还未遇见如此狠的角色。赵政左掌右拳，一招一式，皆向牛大命门而来。牛大虽然年纪尚小，但跟程一峰学艺时不曾偷懒。他全神贯注地躲避赵政的攻击。那几个弟弟和妹妹，早已看傻了眼。牛二在一旁瞪大眼，攥着拳头，为牛大捏把汗。牛三和牛四抱在一起，头顶着头，似乎在替牛大使劲。倒是最小的妞妞，挥舞着小拳头，嘤嘤叫嚣道：“大哥，扁他！扁死他。呀——”
只听妞妞一声惨叫，牛大顿时分心，被赵政一拳打在鼻头上。登时，整个人酸爽无比。他揉着鼻子，定睛一看，小不点妞妞竟然被与赵政同行的美人挟持。
“你干什么！”牛大紧张地说。“不要伤害她！”
“田湉。”赵政皱眉呵斥道，“对付这几个秃小子，何用如此下作之招。”
田湉没有放开妞妞，倒是把她抱了起来，捧在面前把玩一番。妞妞总也吃不饱穿不暖，身子瘦瘦小小的，但五官清秀中带有一丝猴皮，颇让人喜欢。田湉一眼看来，就喜欢上这个暴躁的小妞妞了。她笑道：“赵大哥，我是怕你下手太狠，伤了这几个小子。毕竟我们是客人。”
“客人。”赵政一听这个词，心里不是滋味，也忘了身边的牛大。他对田湉说：“客人只有你一个，我不过是个人质。”
牛大听他这么一说，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中不免一阵凄凉。他看了眼西沉的太阳，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看你们也不像有钱的人，就放过你们吧。”
“放过我们？”赵政哭笑不得，“刚才明明是我占上风，怎能让你如此轻松逃跑。我要抓你见官！”赵政一个饿虎扑食，奔向牛大，却被他一个撤身步躲开。
牛大笑道：“见官？笑话，林县大大小小的捕役我都见遍了，能耐我何。更何况我又没抢你东西，凭啥抓我！”
赵政拍拍手笑道：“见什么林县的官，我们是代国特使，你们这帮小子竟敢拦截使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妞妞一听，立刻哭了出来。“别杀哥哥，我们错了还不行吗？”
田湉越看她越可爱，忍不住亲了下妞妞的小脸巴：“这么可爱的妹子，何必落草为寇？”
“落草？”妞妞看了看身上，“我没落草啊，身上都是土，没有草。”
田湉与赵政面面相觑。
“郡主殿下，郡主殿下！”官道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喊。隆隆马蹄声紧随而来，吓得牛大他们两腿动不了地，忘记了逃跑，只是四个人靠在一起。
来者是两个骑兵队。一队骑士身着便装，神情紧张。另一队则穿着楚国重甲，不耐烦地跟在后面。
“郡主殿下，您可别再乱跑了！”便装一行人中的领头人跨下马，哭丧着脸来到了田湉面前。田湉毫不在意：“都说我要和赵大哥散散心，你们跟来干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楚国重甲骑队的头领也发话了。此人穿着漆黑的盔甲，头戴黑盔，如擎天的铜柱般魁梧。“郡主是外交使臣，林县毗邻丰谷关，对面就是景国，若出了什么状况，我邵家军担待不起。”
邵家军？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牛大终于缓过神来，定睛一瞧，原来这头领竟是熟人。
“邵霆哥！”
楚国重甲骑队的头领一怔，低头瞄了瞄牛大，想了半天，恍然说道：“牛大，你长这么高了！”
“你们认识？”赵政不敢相信。
邵霆点点头：“不瞒赵将军，在下老家正是林县。此番接待代国使团，也是回家看看。我离开林县已有五年，那时这小子特别能惹事。不知这次，他怎么惹到赵将军了？”
原来这男的真的是将军？那女的竟然是代国的郡主？牛大暗叫不妙，原来这俩人来头不小。
赵政无奈，苦笑道：“他们拦路抢劫。”
“我没有！”牛大矢口否认，“是他们抓了妞妞！”
“妞妞是谁？”邵霆找了半天，才看见田湉怀中的妞妞。邵霆皱眉道：“这又是你那个缺德老爹从哪捡来的孩子？”
牛大脸上一阵赤红，不高兴道：“他不是我爹……”
“行了，牛兵痞啥人，我还不清楚吗！”邵霆摆了摆手，转向赵政说：“赵将军，能否看在卑职面上，放了牛大。”
赵政看了看邵霆，没想到他竟然会给牛大求情。楚代两国交战，就属赵政与邵霆交锋次数最多。楚国兵强马壮，代国兵寡人少，但两人打的不可开交，更是互相生出敬佩之情。如今赵政已入楚国，他也不想为难邵霆：“我也没抓他啊，你看他生龙活虎的，抢劫还抢出道理了。”
邵霆笑道：“林县的事我还是清楚的，不如咱们进程小憩，顺便看一看林县的风土人情。”
赵政拍拍手，对牛大说：“那就看在邵将军面上，放了你这小屁孩儿。”
“哼！你比我大不了几岁”牛大也不犹豫，走到田湉面前，抢过妞妞。转身对赵政说：“后会有期！”然后走到邵霆面前，期待地问：“邵大哥，这么多年没见，你修得五灵力了吗？”
邵霆无奈地摇了摇头，颇为窘迫地说：“五灵力哪是想修炼，就能修来出来的。快快回家，要不然牛兵痞又得打你了。”牛大悻悻而去，临走时还不忘朝赵政翻了个白眼。邵霆拱手请赵政上马，一行人直奔林县而去。
在远处，岚山山腰，一名黑衣男子骑着骏马，目光紧紧咬住代国使团。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