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县城内的衰败出乎赵政的意料。萧条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几乎看不见一个商人。路过的行人形如枯槁、神色暗淡、面如死灰。代国使团在邵霆的引领下穿过主街,直奔县衙,一路上竟没有一个围观者。赵政心想,在代国随便一座县城,若有外国使团来访,百姓必定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几年未归,林县竟如此模样了。”高头骏马上的邵霆,紧紧攥着缰绳,不忍直视林县的衰败。代国郡主田湉瞧见了他的心痛,宽慰道:“战事连年,受伤最深的永远是百姓。真希望此行能就此化解两国之间的战乱。”
不知是田湉的美貌,还是她友善的言辞,邵霆本性里被他自己故意隐藏的柔软终于被唤醒。他低沉着嗓音,温柔地说:“郡主说得没错。如今天下战乱纷纷,楚代两国依山傍水,紧紧相连,更应该和睦相处。前几日邵某恐多有得罪,还请郡主殿下见谅。不过请郡主放心,邵某一定动用人脉,促成两国和谈。”
田湉抿嘴一笑:“邵将军此话一出,田湉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趁邵霆不注意,田湉转向赵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论拉拢人心,谁又能比得上温文尔雅、忧国忧民的田湉郡主呢?
林县县衙位于城中心,是一座外延凋零的旧宅。县令大人年近六十,杂白胡子不加修饰,看不出一点为官的模样。县令见到来客,慌忙把一行人让进县衙稍作休整。老县令认出邵霆后,喜极而泣道:“邵家二公子,您出息了。”
“秦大人,别来无恙。”邵霆郑重地行了礼。
“咦,不敢当,您是重甲军的先锋大将,保卫着大楚百姓的安危。理当我叫您大人呐。”说罢,秦老县令便要猫腰下去。邵霆连忙扶起老人,向他介绍代国使团。老县令对代国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只冷冷打了招呼,继续跟邵霆说:“邵公子,老朽已经着人收拾客房,足够安顿您和邵家军的头领们,只是代国使团,恐怕没有地方住了。”
显然,这是楚国人在为难代国人。邵霆比谁都清楚林县对代国人的仇恨。楚代交锋,兵役大多是从林县等几个地方,老林县人对代国人不可能有好脸色。但刚刚已经向田湉郡主做出了承诺,邵霆不想立刻就食言。他说:“老县令,我进城后就已经吩咐手下去打扫邵府别院了。邵家军的将士们今晚驻扎在城外,我和代国使团回邵府别院住。”
“这怎么合适呐!”老县令有些过意不去。“邵公子,别院常年无人走动,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收拾好的。您这么尊贵的身份……”
邵霆没那么多讲究:“秦大人,我已经不是当年玩玩闹闹的公子哥了。在外征战那么久,什么鬼地方都住过。别院再破,有屋顶、有围墙,关键还有床,多舒服啊!哈哈哈哈!”
“哎!提起来我就生气,要不是这帮代国人,公子您也不会上战场。”
邵霆有些不耐烦,用眼神示意秦县令不要在多话。老县令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邵府别院是林县最大的宅子,比寻常人家大出四五倍。大归大,别院既没有修葺得雍容华贵,更没有家仆看门护院。庭院早已凋敝破败,曾经的青须翠柳只剩下枯枝败叶。邵霆见到此景,甚是心酸。
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赵政忍不住说:“这么大的别院,好奢侈啊。想不到邵将军在楚国也是名门望族。”
邵霆听出了赵政言语中的挖苦,带还是耐着性子,亲自为代国使团打开大宅门:“赵将军有所不知,林县是君上故乡,这座别院本是林府老宅。楚州城之变,林府人搬离林县。当时家父在林县驻守,君上便将老宅赐予家父。只不过家父天性俭朴、不喜铺张,他便遣散老宅家仆,大门一锁,闲置了十几年。”
赵政顿觉刚才的挖苦有些小家子气,不由得转换口气,敬佩道:“原来如此,难怪邵家军军纪严明,战力非凡。我与楚军交锋十几次,对邵家军印象深刻。”
“彼此彼此,赵将军的锋骑军同样令人难忘。”邵霆这句话不是客套。作为重甲军的先锋部队,邵霆多次率领邵家军与代**队正面交锋。战争伊始,代军不堪一击,邵家军频频奏凯。然而,当邵家军逼近代国都城时,一股精锐骑兵部队挡在了他的面前,硬是让绍家军连战连败。那就是赵政亲率的锋骑军。锋骑军是赵政的得意,但如今身为帅军之将,他却不得不一身布衣打扮,远离军队和战友,陪着郡主出使敌国。赵政心中不是滋味。
邵霆没看出来,仍继续说:“赵将军,在下很好奇代国的一件传闻,不知将军可否解惑。”赵政点头应允,邵霆发问:“曾传言,代**中有一位将领,是五灵力者。不知可有此事?”
赵政微微一下,故作神秘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代国使团安顿好,邵霆便以探访老友为由,先行离开别院。临走前,他告诉田湉,这两天在林县,不会有绍家军的士兵来打扰他们。田湉会意,便一刻不歇地写了字条,托一名代国使者,连夜送回代国报平安。
赵政闲下来,思绪却忍不住乱飞。他在客房里走来走去,最终还是忍不住找田湉。聪明的郡主忙完手中的事,正在门外花园中的亭子里小憩,四目可及之处,皆是枯藤老树,一时愁云垄上心头。
“在想什么?”四下无人,赵政走到田湉身后。
田湉微微回首,幽幽地说:“方才见你和邵霆谈起军事,眼神中绽放无限光芒,仿佛又找回了昔日的神采。”
赵政轻叹:“现在的我和之前有所不同?”
田湉好想抱住赵政,但郡主的身份限制了她的冲动。她说:“你觉得呢?”
赵政惨然一笑:“之前我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如今却成了流落异国的人质。”
“赵大哥……”
赵政又开始在亭内踱步,一边走一边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究竟是干嘛来的!”
听他如此一问,田湉终于松了口气:“赵大哥,既然你开口了,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赵政闭上眼,长吁一声:“一位将领护送郡主造访他国,没别的,送亲!”
“父亲大人已经同意和楚国联姻。”田湉低下头,一滴眼泪划过她圆润的脸庞。
“果然,君上还是不同意咱们。”赵政强忍住泪水,哽咽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