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回城，牛大头就大了。他躲在最后，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回城。程一峰看出了徒弟的不情愿，轻咳一声问：“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牛大忙摆手道：“别，里外逃不了这顿打。您要是去了，他打得更凶。”
程一峰生气道：“我就不信，他牛兵痞敢不听我的。”
陈平笑道：“牛兵痞？你父亲的名字好特别。”
“那个人不是我爹！”牛大愤愤地说。
牛大口中的那个人，姓牛，当兵时参加了楚州城叛乱，让西景士兵砍断了一只手，落了残疾回了家。
陈平见牛大有些不高兴，便不再拿他逗乐了，转而劝程一峰道：“程老前辈，既然牛大不愿让您去，您就不要在勉强了。更何况，现在调查‘冰灵’是否另有同伙更为重要。”
程一峰低头看了看那具‘冰灵’的尸体，又瞧了瞧牛大满是哀求的眼神，叹了口气说：“也罢，牛大你得答应我。倘若他再打你，你一定要还手，为了你的弟弟妹妹们，也要还手！我教你的都是我毕生所学，相信那个牛兵痞打不过你。”
“可是，他说他是五灵力者……”
“你听他吹牛！他要是五灵力者，能活到现在？”程一峰不放心，又叮嘱了牛大几句，才跟邵霆上路。临行前，一直惜字如金的陈平叫住了牛大：“你师父跟你说的，记住了吗？”
牛大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陈平嘴上带着一抹笑：“我若是你，那个牛兵痞打便打了，绝不还手。”
“你不是我，所以别跟我出主意。”牛大不屑道，“看你细皮嫩肉，肯定从小到大没挨过打，像个娘们儿，怂！。”
没成想陈平不怒反喜，哈哈笑道：“知道为何你师父让你还手？”
牛大虽没读过书，但也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他指了指渐行渐远的邵霆一行人，说：“你不和他们一同去吗？”
陈平说：“不着急，我想和你聊会儿天。”
“我和你可没啥可聊的。”牛大抬腿要走，却只觉脚下像踩了棉花。定睛一瞧，双脚竟然微微离地；抬头一看，陈平竟然单手拎起了自己。刚还说别人是娘们，现在竟然被他如此羞辱，牛大红着脸说：“放我下来！”
“先说你师父为何让你还手。”
看陈平嬉皮笑脸的样子，是不打算轻易放过牛大。他只好乖乖回答道：“师父觉得，我还手了，那个混蛋就不会再打我了。”
“可他绝不会善罢甘休。”陈平微笑道。牛大睁大眼睛，上下地打量着陈平，好奇他是怎么猜到的。
“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陈平松了手，牛大轻巧地在地上翻了个滚。陈平拍拍手说：“倘若今日你还了手，你那个混蛋父亲就意识到他不是你的对手。以后，他定会找软柿子捏，遭殃的就是你那群兄弟姐妹了。”
牛大小拳头攥得紧紧，这个叫陈平的家伙，似乎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牛大从来不会还手，因为他知道一旦还手，牛兵痞的怒火就会转向牛二他们。而那些小不点还是孩子，怎么能经得起这番毒打。
陈平转过身，不再和牛大说话，只身朝邵霆一行人方向走去。走出没几步，似是不放心，又随口补了几句：“大丈夫立世，不争一时之高低。只要今日之辱，他日加倍奉还，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牛大攥紧拳头，凭空挥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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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霆一行人驮着尸体，直奔林县县衙。仵作不敢怠慢，连夜验尸，等到所有步骤完毕，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代国郡主田湉一夜未合眼，天一亮就来到了县衙。见到赵政，田湉眼中既有担心又有埋怨：“一夜未归，不派人传话，让我如何心安？”
“卑职失职。”赵政一开口，两人便生分了许多。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过来人，全装作没听见。
田湉心思缜密，深知此时此地的确不是说情话的最佳时机，便一言不发，找个位置坐下。
县衙堂上，从未像现在这般众星云集——楚国重甲军将军邵霆、代国锋骑营大将赵政和郡主田湉、清水崖特使陈平，以及名声在外、忠肝义胆的老侠客程一峰。此时的县令秦老先生，成了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了。他焦急地等待着仵作验尸的结果，不仅关系到他能否顺利退休，更关系到林县百姓的安危。
仵作姗姗来迟，低头在县令耳边呢喃几句，县令的脸立即晴转多云，多云转阴了。县令一溜小跑，来到邵霆将军身边，依葫芦画瓢耳语着。邵霆眉头紧锁，挥了挥手，县令带着仵作离开了。
邵霆清了清嗓子，说：“仵作验明正身，此女子面部中箭，贯穿头颅，当场死亡。此女子周身皮肤成冰晶状，由于现在天气炎热，已经开始腐化溶解。”
陈平叹了口气：“果然是雪国的‘冰灵’。书上记载过他们死后极易腐蚀，不出半日便会融化成尸水。”
邵霆点了点头：“‘冰灵’从小在低温环境下生存，瞳孔成雪白色。刚才仵作检查过，这名刺客的瞳孔虽然成雪白状，但是在中心部位已经开始转黑雪白的。贤弟，不知书中对这种现象有否记载。”
陈平回忆了一会儿，缓缓说：“的确有这方面的记录。书中曾说，雪国人生性奇特，雪白的瞳孔容易辨认。但有不少离开雪国，迁徙到别国的雪国人，会因离开时间的延长，瞳孔逐渐恢复成普通人的样子。”
“也就是说，这个‘冰灵’潜伏在楚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程一峰捋着胡子，好似自言自语。
陈平想到了什么，皱眉说：“只是雪国人对生存环境要求苛刻，只有在严寒之下才能存话。据书中记载，真正适应了普通人生活的雪国人非富即贵。比如，西景那位三公公——蓝三。”
程一峰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要么此人是雪国贵人，要么就是有人在楚国境内接应她。”
邵霆问赵政：“赵将军，代国常与雪国交锋，想必你一定有情况补充。”
赵政面露尴尬：“说来惭愧，我在军中主要负责南方的战事，对抗北边的雪国，主要由朱英将军统领。不过我曾听他提起过，雪国地处玄武之地的最北端，那里境内气候恶劣、地理环境复杂，很难发展产业。因此，雪国少有富贵人家。西景那位蓝三公公，不过是因为命好，被宗室贵族相中，才得以进入玄武之地的中央地带。”
“这么说来，只有第二种可能了，有人在楚国境内做‘冰灵’的内应。”邵霆恍然大悟道。“哦对了，仵作在检查尸体时还发现，她已经有了身孕。”
“什么！”陈平震惊道，“我……杀了还未出生的孩子？”
“什么样的国家，会让一个孕妇来做刺客。”程一峰缓缓地闭上眼。这是一个乱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尚且不说未出生的婴孩，就连程一峰自己，也无法独善其身，不过苟延残喘罢了。他劝慰陈平道：“不知者无罪，况且是她先动的杀意。”陈平低头无语。
“仵作还在刺客的胃囊中找出了她最近吃过的食物。虽然已经不成形状，但仵作通过颜色和气味猜测，应该是些野菜和树叶。”
“岚山。”赵政拍案而起，“我带随从去搜山。”
“站住！这里不是代国！”邵霆面露不悦。虽说方才一同捉拿刺客让两人有些惺惺相惜，但毕竟邵霆是主，赵政是客。岂有客大于主的道理。“这件案子发生在林县，搜山自然由林县的捕快来做。”
陈平反对道：“‘冰灵’不是捕快能对付的。我是清水崖特使，手下能调动一些清水崖的兄弟，让他们派些人手来帮着搜山。”
邵霆皱眉道：“虽然清水崖是名门正派，但贸然介入楚国之事，似乎容易授人以柄。”
程一峰却道：“我觉得反而可行。清水崖乃玄武之地最大的帮派，在诸侯国之间有极高的声望，并且在每个诸侯国中都设有分舵。刺客乃是偏安北方的雪国，她的目的自然就是破坏代楚两国和谈。清水崖一向视天下事为己任，此时出手相助合情合理。”
既然老前辈赞同，邵霆也不好意思再阻拦。幸亏他如今身居高位，在楚王面前比较得宠。万一楚王对清水崖介入不满，邵霆有自信能劝说楚王。
赵政不想被排除在外，他要为代国争取主动权：“程老前辈说的没错。但既然刺客目标是冲着郡主而来，那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邵将军，请给我们分派任务。”
“这……”邵霆面露难色。
程一峰意识到这是难得撮合代楚两国的机会，他便倚老卖老道：“我说邵霆，你这脑子怎么越来越笨了。刚才仵作说，‘冰灵’胃口里全是野草，但是她也有可能是藏匿在林县县城中，由第二个人送来食物不是吗？搜查的视线决不能局限在岚山，还要扩展到县城中来。”
邵霆立刻明白了程一峰的良苦用心，他转向赵政说：“岚山和县城，如此一来，搜索面积将大大扩张。赵将军，不如你选出十名优秀的部下，也参与到搜寻行动中来吧。”赵政求之不得，他向程一峰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程一峰绿了捋胡子，笑道：“邵霆呀，你虽然对林县熟门熟路，但是清水崖的兄弟和代国朋友对这里完全陌生。不如我推荐个向导给你们吧。”
言罢，程一峰望向陈平，二人相视而笑。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