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庸稀里糊涂地从九重幻境回来,多少让念素儿心里有些疑惑。这几日,她看他的眼神都不太一样。
那天傍晚,凌庸用过晚膳,一个人在飞云宫的后院里走动。经过早已经干涸的假山景时,他用余光瞥见角落里藏着一个人。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
阴影里的人影犹豫半天,才磨磨唧唧地走了出来。
“素儿?你怎么躲在那里?”
“没什么,就是闲来无事逛一逛。”
凌庸狐疑地审视着她:“说起来,好像从我醒来以后,就很少看见你了。你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念素儿躲避凌庸直视的目光。“爹要离开云国,我们正收拾行囊呢。”
“离开?”凌庸怅然若失,“我还未曾感谢你救我性命,你这就要离开了。”
“我未曾救你,你又何必谢我?”
凌庸不解:“怎么你都忘了,那日若不是你焚了还魂香,恐怕我还被困在幻境里。”
凌庸像说到了念素儿的痛处,她紧锁眉头,半天没有说话。凌庸不解,忙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念素儿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你说错。其实,救你的并不是还魂香。”
“为何?”凌庸大惑。
念素儿轻轻走到假山旁,找了处干净位置坐下,轻声说:“那味还魂香,早在你昏厥之初就焚了,可是一直没有效果。你醒来那天,我手中的还魂香已经用完,所以我只好随意找了一些普通的香火焚上。”念素儿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脸上红扑扑的。
凌庸看在眼里,暖在心间。念素儿是苦菜花和妞妞之外,凌庸最亲近的异性了。从他第一眼看见她,心情就容易悸动。他走到念素儿跟前,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也许是之前的还魂香起了效果,总之我能苏醒,全靠你用心照顾了。”
念素儿抬起头,正好撞上凌庸炽烈的目光,她慌乱地躲开,声音颤抖着说:“你真的不要谢我,我只不过是听从陈平大哥的安排罢了。你若要谢,便谢他吧。”
凌庸失望透顶,他怎么把陈平忘了。那个人从小与念素儿相识,别说是她,就连凌庸自己也被陈平的聪明才智所折服。他悻悻地说:“既然如此,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跟踪我吗?”
“跟踪你?”念素儿慌乱地说。
凌庸叹了口气:“你刚才躲在黑暗处,放低了自己的呼吸,有意不让我察觉。若不是你脚下踩到了一片落叶,我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你。”
念素儿红着脸说:“没想到你还有真有一套。”
凌庸微笑着说:“这都是在岚山上练的。”
念素儿叹了口气:“其实是我爹着我跟踪你的。”
“念门主?为何?”
“我将你苏醒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他以为你不会无缘无故地苏醒,怕是祝融仍然附在你身上。”
凌庸思索片刻:“如此说来,念门主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其实从我醒来之后,也在思考究竟是为何苏醒的。不过,以我对祝融的了解,他应该不会附在我身上。”
“你很了解祝融?”
“不算很了解,不过是和他打过一次猎,住在他家里过。”凌庸嬉笑着说出了自己在九重幻境里的遭遇。
念素儿简直大开眼界:“没想到这九重幻境竟然如此逼真。等等,你之前曾说自己不记得了,是骗人!”
凌庸嘿嘿笑道:“我不是怕说了之后,你们不相信我,拿我当疯子了。”
念素儿这才恢复了往日的轻松:“以往只在古籍中读到过祝融前辈们的故事,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憨厚之人。我真羡慕你,竟然有此等奇遇。而我只能抱着书本,待在屋里瞎想。”
“我这些奇遇也不是真的,不如陈平见多识广。”凌庸酸溜溜地说。
念素儿看了他一眼,低声说:“若没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凌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念素儿歪着头看着他,看得他心砰砰直跳。他调整半天呼吸,才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凌庸心里最放不下的,便是仍然身在死囚牢中的崔全武。死囚牢被虎贲军和凤阳军共同看管着,虽然凌庸已晋升为虎贲军护卫将军。但刑场那夜,祝融附身凌庸,杀了不少两军战士。在他们眼中,凌庸和妖魔鬼怪无异。
“来者何人?”戒备森严的死囚牢外,虎贲军和凤阳军各有两位士兵把守。
凌庸拱手说:“在下凌庸,前来探望崔全武将军。”
“我们知道你是谁。不过太子有令,没有他的令牌,谁也不能探望崔全武。”
凌庸一怔:“你们可否知道崔全武已经染上恶疾了?”
两军士兵面面相觑。凌庸看了念素儿一眼,继续说:“这位是清水崖上有名的医者,正是她治好了我的昏厥症。现如今,我想带她来看看崔全武。”
崔全武为人耿直,体恤下属,在楚军中颇有声望。守护死牢的两军士兵一听凌庸所言,果然有所动摇。他们商议半天,领头之人说:“这位医者可以进去,但你不行。”
“为什么?”
“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又变成神鬼,加害崔大人!”
把郁闷的凌庸留在了牢外,念素儿跟着一位凤阳军士兵进了死牢。既然是死牢,条件自然极差。当下已是秋日,死牢位置阴僻,念素儿进去顿觉周身寒冷。崔全武被关在死牢的最里面,不知是哪个好心的狱卒,为崔全武在牢房门口燃起了炭盆取暖。念素儿驻足于牢门外,看了看那位凤阳军士兵,后者很识趣地点点头,转身消失在走廊里。
“小女子受凌庸所托,前来看望崔全武大人。”
衣衫破烂的崔全武缓缓抬起头,露出了憔悴的面庞,干涸的嘴唇翕动着说:“凌庸怎么样了?”
念素儿点头说:“崔大人请放心,凌庸已无大碍。”
“那小子不是普通人呐。”想起刑场那夜的遭遇,崔全武总是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念素儿说:“凌庸有一问,托我问崔大人。”
崔全武面无表情帝说:“我已不是什么大人,你但问无妨。”
“凌庸问,崔大人是否仍然一心求死?”
崔全武身子一震,忍不住啜泣道:“将将死过一次,甚是煎熬。”
念素儿不忍,道:“崔大人,凌庸可救您一命。”
崔全武抬头问:“果真?”
念素儿点头说:“凌庸刚被太子擢升为护卫将军,虽然在军中排行靠后,但好歹也算个职位。现如今凌庸正缺副手,他在军中尚无人脉可言,只认识崔大人一人。只是不知崔大人肯不肯屈尊……”
崔全武笑道:“我崔全武戎装一生,一直在做副官,何谈屈尊。再者,凌庸年纪虽小,但潜力无限,我倒是的确很好奇,他能成为什么样的男人。”
念素儿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只是还有一事,崔大人需要委屈。”
崔全武说:“姑娘但说无妨。”
“自崔大人同意之日起,世上便再无崔全武。”
崔全武震惊道:“你是让我隐姓埋名?”
念素儿点点头。崔全武低头沉思片刻:“我老崔一生未娶,当日若真砍了头,崔家香火便早就断了。我自当是那天起,老崔就死了。”
念素儿欣喜,蹲下来凑到牢门口,朝崔全武招招手。崔全武吃力地爬过去,从她手中接过来一小瓶药水。念素儿嘱咐道:“三日后晌午,将此药服下。”
崔全武攥着药瓶,激动地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念素儿笑道:“崔大人莫谢我,要谢就谢清水崖吧。”
崔全武激动地说:“原来姑娘是清水崖中人。老崔这辈子就佩服清水崖行事,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加入如此大帮派。”
念素儿莞尔一笑没有多说,悄悄离开了死牢。
在陈平的交涉下,太子林赫在虎贲军大帐中,秘密接见了凌庸和陈平。要说有多秘密,邵霆都被太子支开了。
太子林赫全副武装,手执佩剑,踱步于马蹄城的沙盘之前。“凌庸,当日你对祝融后人下手,他们凭空消失,究竟是生是死?”
陈平早就嘱咐过,凌庸回答道:“殿下,实不相瞒,当晚我都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是一头雾水。”
太子倒是看得很开:“我知道这些日子,军中对于你有很多风言风语,有人甚至会说你与祝融后人是同伙。毕竟当晚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祝融嘛。”
太子这么说,也在陈平意料之中,凌庸也不着急回答,单单看太子如何表演。
太子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提升你为护卫将军,就是完全信任你。只要我信任你,你在军中就安然无恙。”
凌庸适时回答:“承蒙殿下关怀。”
太子颇为欣赏地说:“想不到你昏厥几日,心性也有所平和。”太子走到陈平身边,“陈特使,究竟有何事找我,现在可以说明来意了吧?”
“实不相瞒,我待凌庸如弟,殿下如此照顾他,在下心怀感恩之心。”陈平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庸一眼,“在下特来献上一计,帮殿下坐稳储君之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