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山上看云中城,位于大黑河的支流武泉水和白渠水间,果然是块宜农宜牧的好地方。最早战国时赵国在这里进行了较大规模的开发,放牧马匹,训练骑兵,还迁来了大量的内地居民,设立村屯,发展农业,使之成为赵国重要的骑兵训练基地和粮食产区。秦国灭六国,在此设云中郡,大汉云中郡的辖地虽有变化,但云中城仍是云中郡的郡治所在地,城内又建了一座子城,热闹程度不知超过美稷城多少倍。
刘子敬暗想,南匈奴难怪如此无奈,只要云中城不在他们手上,几十万人口在阴山一带,就没有足够的粮食和牧场,只能仰大汉鼻息生存,一个匈奴中郎将就能把他们玩于股掌之中。左贤王须卜骨都侯找到的休息处是一个内湖,鸿鹜成群,湖面迤逦,气候凉爽,狂风吹过,浪若云重,湖的四周滩川广阔,林木茂盛,翠色可人。
右贤王羌渠是个六十多岁的长者,面宽多须,低额细眼,厚唇大耳,穿着一身旧袍子,猛一看,根本不象叱咤风云的匈奴右贤王,更像一个在草原上放羊的邻家老汉。羌渠说话声音温和:“湖的北面有一个温泉,水温正好泡澡,对身体很好,泡一次跟吃了人生果一样,舒坦无比。在那里还可以看见醉佛,全是山,远看就是佛,眼、耳、鼻跟真的一样。”
刘子敬看看远方,果然是一个石佛模样,于是笑着点头赞同,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在南匈奴中,羌渠的主要势力是别胡,也就是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等二十六国的后人,虽然不如匈奴本族人齐心,但是胜在人数众多,唯有羌渠管理好;管好这些部落,靠的不是人好,更多的是强权、机谋、手段。
前面山谷传来一声嘹亮的马嘶,随后一阵马嘶声在山谷里回荡,须卜骨都侯大喜,率先纵马而去,大队骑士随即跟上,山野间扬起一路尘土。山间的云很低,看上去更有朦胧感,瞬间被铁骑的温度融化,也惊动了山谷中的马群,嘶叫中,马群开始了转移,匈奴人不愧是有经验的捕获者,根据声音、痕迹,死死地咬在后面。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众人才在一处山涧前,堵住了这群野马。
山涧里没有人烟,多得是被风沙侵蚀千年的乱石块,但是山涧里有一道小溪,清晰的流水声,略带潮湿的气息很远就能听到感受到。停在溪流前,刘子敬才喘了口气,清浅的溪水来自高处陡峻的山壁,很窄,依然连贯地流过山石间的凹凸,天空中,太阳已开始西坠,橘红色的光芒并不刺眼,给远处的山林洒上一片异彩。
野马群急切地打着转,蹄声杂乱,马鸣肃杀,似乎知道自己大祸临头,骚动着,鬃毛立起。须卜骨都侯和羌渠一前一后,带着人正好把近百的野马堵在了山涧里,个个欣喜若狂。这批野马抓回去,对夏庄,和整个南匈奴的养马有着极大的帮助,更关键的是,他们看见了一匹孤独的马。
这匹铁色骢高九尺,窄面、长颈、阔肩、平背,但是红眼珠、马鬃杂乱、马蹄上一层青色,马头白额至入口齿;所有的马都在吃草、饮水、打滚,唯有铁色骢冷冷地站在一旁。望着两边道路被堵,黑马顿时变得暴躁无比,怒目圆睁,一声狂嘶;就是这声狂嘶,让所有人感受到了一匹马的威严,座下俱是良驹,却都在颤抖,任凭主人如何叱喝,战马都有停步不前的意思。
这是一匹凶马,也是难得一见的马王。
马王并不是马群的首领,而是领队。在野生的马群中,不同的马会受到不同的关怀,小马被保护得最严密,经常在马群中央,随后是母马,年轻力壮的雄马和雌马会担任保护小马的工作,一匹年长的母马会领导着所有马匹,并决定是否进食、前进、停留、休息等。而最倒霉的老马站在最外层,担任随时牺牲自己,保护其他马匹;若有强敌,嘶鸣一声后加快速度奔跑,当诱饵困住捕食者,为马群争取时间逃跑。
铁色骢现在就是那匹倒霉的老马角色,但看上去不算倒霉,身后的野马群已经做好突围的准备,人类座下的那些家养马都在哆嗦。但是,好像有一匹马不一样,铁色骢明锐地感觉到刘子敬骑的黄骠马,是个充满敌意的对手。
黄骠马不待刘子敬示意,已然越众而出,没有高鸣,一步步朝前走去;黄骠马步伐平稳而有节奏,运步均匀稳健,后蹄落在同侧前蹄迹前方,看上去沉稳无比,神情安然。铁色骢停住了要冲上前的架势,似乎瞬间冷静下来,紧盯着一步步上前的黄骠马,似乎世上一切都变成浮云。
须卜骨都侯目露惊讶之色,这才明白马仙吕能为什么后来去找刘子敬,是自己看走眼了,黄骠马不仅仅是千里马。羌渠心中大定,有黄骠马这样的对手,刘子敬武功高绝,铁色骢被擒只是时间的问题。铁色骢忽然而动,四足轻轻发力,便已冲到八丈外黄骠马的面前,却被跃起的刘子敬一掌拍在额头,顿时一挫。
刘子敬闪电般靠近铁色骢,一手切在马颈上,趁着铁色骢伏身的一霎那,骑上马背;铁色骢最后的防线被人突破,发狂似的跑起来,竟然转眼从羌渠一侧冲了出去,烟尘飞得老高,黄骠马紧紧地跟在后面。野马群跟着奔跑起来,但是被匈奴骑士团团围住,须卜骨都侯看大局已定,放心不下刘子敬,单骑顺着扬起的尘土追着铁色骢下去。
羌渠带人忙到天黑,才把野马群控制住,除了死掉十几匹,还被逃去七八匹,逃走的野马因失群,一路发出声音洪亮而高亢的呼唤信号,越来越远;被擒的马群发出尖而细的嘶鸣,更多的是打无奈地打响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