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缘：婢女高升记》 十五章 摊牌

    几日后天气晴朗，日上三竿碧安才姗姗醒来。

    再次回到清欢楼的碧安无事可做，如果言公子是个变态的人此刻就该抽她，碧安掂量了自己的分量后索性去吃喝玩乐。

    她瞧着自己一呼百应的架势愈发觉得言公子是个比墨还黑的人，心里打的小算盘十分不简单。

    午后日光照在身上暖意扩散开，她靠在院后的摇椅上眯起眼睛享受着，在护城河里被冻很了，她连走路都十分吃力。

    小院子里种了两三株梅花，树下摆放的琴案上宽袖轻抚，绣着银线的袖口垂地，月白杭绸布料在光线照射下隐约透出其中银线绣的竹纹。

    修长的手指按在七弦琴上，泠泠的琴音如流水倾泻而出。言公子闭目，眉如远山，气质出尘。

    然而再好的琴，再好的琴手于碧安而言皆是浮云。

    她不懂琴，她连识字也不多，她能有今天或许只是她的主子是顾临秋。

    顾临秋教她识字时的那一句诗一直记在她心里，叫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像她看过顾临秋后对言公子的抵抗增强了一样，任何人在碧安眼里都没有自家主子强，包括怎么敲动一颗少女怀春心。

    她觉得近来言公子有意勾引她。

    细细想来碧安又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这样的富贵公子有的是闲情雅致，偶尔弹个琴，画个画，泡泡茶，在她面前晃一晃也没什么，或许她……自恋了？

    碧安打自己的那一巴掌很响亮，生生打断了琴音。

    “你最近不舒服？”他问。

    “没有，很舒服。”

    “那又怎么了？你这一巴掌也是下的了手，不把脸当脸。”言公子无奈道，拂了拂广袖走到她身边。

    对于言公子的突然关爱碧安受宠若惊，脸颊的凉飕飕的，一股薄荷味弥漫开。

    他的手指还停在她的脸上，流连一会后猛的掐住她左脸颊。

    宋子川进入后院后见此情景吓的不轻。脚步声也没有放轻，踢着石子走到树下，斜倚着树干说风凉话：“言公子今日似乎兴致很好，竟然肯抬起贵手做这样的事，说出去就怕人不信。”

    碧安眼珠子转了转，他掐的实在重，那双瞳孔如墨点染，黑如一团浓雾，撞进去就迷失了方向。

    “痛。”她叫出声。

    言公子闻言才放开手，转身淡淡望着宋子川，漫不经心笑了笑：“英明神武的宋师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一股脂粉气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花楼，花了钱都能进来呢。”

    宋子川冷哼一声像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一样。

    “近来见你一面实在难，我也是得了空才来，江城死了个人，闹的满城风雨，倘使不快点了结，到时候朝廷派了御史来我可就是最有嫌疑的人了。”宋子川抱怨，“公子还有闲情雅致陪着姑娘抚琴赏花，叫人好生羡慕。”

    碧安听这话一股酸味，不过这内容勾起了她的好奇。

    她歪头打量这个男人，他身形高大，穿着藏蓝色道袍，头上用一根檀木簪固发。奈何站在树下，阴影投在脸上面容略有模糊，使人看不真切。

    “你这说什么话，难不成我会见死不救？”言公子侧身，顿了顿反问他，“那未免不厚道，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你就是那样的人，宋子川在心里腹诽。

    不过如此宋子川眼前还是一亮，顾及到碧安没有全盘托出，他早已认出碧安，略有好奇存于心，从未想过言公子会领着一个姿容一般的青楼女子回来。

    “江城城主的小妾死了，那人本是江城一户颇有声望的家族出来的，我也不知此人是否幼年被马踢过，好好的嫡女不去做偏要给人做妾。半个月前尸体被发现在闹市，城主去了一趟验尸，突然失踪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宋子川摊手，问言公子。

    言公子配合地点头。

    “这半个月江城的事务都是我在暗中处理，听说朝廷已经派遣官员过来调查此事了。到时候，找不来人，怎么办。”他说。

    言公子沉吟半晌，抬起眼帘看着他。

    冷风盈袖，他转身轻柔地横抱起碧安：“院子里起风了，当心着凉，回去罢。”

    碧安不言语，无声抗议。

    “你的药明日可再加一碗。”他若无其事道，走的很平缓。

    碧安的药苦的能掉牙，再来一碗说要人命也不为过。

    将她安置在临窗的拔步床上后他准备离开，透明如水的日光照射进来，清冷的梅香闻起来沁人心脾。

    “为什么你不想打我抽我，对我这么好？”碧安拉住他的袖子，说出心中的疑惑。

    言公子扭过头，和蔼一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奸诈：“本公子确实很想打你抽你，不过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勉为其难对你好一点。”

    碧安：“……”

    言公子出来时又换了身衣裳，宋子川已经等他等的不耐烦了。

    “一张嘴净会扯。”言公子毫不留情面，站在庑廊下。

    “这不是顾忌着有外人吗？”宋子川道。

    “人还没有找到，自己先乱阵脚可不好，到底怎么了？”言公子询问。

    “那个女人近来煽风点火，平日里她十分好心，大半个江城的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如今假死，骗了一群人要为她申冤，衙门连日都被堵住了，而周守仁已死，一时半会没法子出面。”宋子川叹气。

    “你当时怎么沉不住气杀了周守仁？如今江城不太安宁，正是从他死开始。”言公子幽幽道。

    “你的意思是……还有一拨人在暗地里？坐山观虎斗。”宋子川犹豫着问。

    言公子不可否置：“纸终究包不住火，你不如就此向百姓公布他的死讯好了。”

    “将计就计。”宋子川一点就通。

    送走人后清欢楼又静悄悄的，林掌柜已经关门歇业了，而今整个楼的防卫都严密的像个铁桶。

    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看住一个人。

    言公子从没有这么的悠闲过，抚琴赏花烹茶，一天中几乎是在碧安身边生了根。

    冬季过了之后她开始犯春困，言公子养着她也不嫌累，只偶尔几次见到过宋子川，碧安弄不清楚他想干什么，清醒的时候想做些什么也恹恹的。

    养尊处优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反应都变的迟钝了，她记得自己从建安寺离开后到江城已经有三个月了。

    一日天亮的早，枝上的画眉叽叽喳喳吵醒了她，碧安撑起身子将姜黄色绣垂丝海棠的软纱帐挂好，自己穿着缎子鞋去倒水，外间仿佛还有微弱的光亮，她不喜人围着她，所以也没有守夜的婢女。

    碧安走出去，绕过绣着莲池的大屏风就看到正在提笔的言公子。

    他穿着月白杭绸直裰，清隽的眉眼盯着桌上的几片折子。

    他闻声看向碧安，微微一笑将沾墨的狼毫搁在笔架上。

    “今日醒的早。”他说，“再睡会，今个应当是个好天气，我带你出去逛一逛。”

    碧安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窗外，她很久没有出去了。

    “我昨晚倒了雪梨汁，喂了那只猫。”她收回神淡淡道。

    言公子没有说什么，吹灭了灯，清晨天色不大明朗，看不清他的神情。

    “喝腻了，那么今日换一盏。”他说。

    “别在骗我了，如此养着我劳您费心了。”碧安打断道，空气一时像胶着在一起一样。

    “前些时候脑子像装了浆糊一样，今天却突然如大梦初醒似的。你抓着我，无非想要顾临秋出面。”她说话声音极低，说出的话也极出乎她的意料，“我十二岁入顾府，摸爬滚打七年，穷苦富贵都受了不少，知足了。”

    “你想死？”言公子道，走近后笑叹，“我舍不得。”

    她猛的抬头，言公子收敛了笑容后上位者的威压自然而然施散出。

    “我叫碧安，你呢？”她问。

    言公子慢慢俯身，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畔道：“我叫燕秋衡，你可明白？”

    温热的气息包围着她，碧安稍稍退了点拉开和他的距离。

    燕秋衡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拍了拍她的脸：“想死不容易，活着才是本事，你懂吗？”

    碧安目送他离开，一颗心扑通跳个不停。

    她果然睡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