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缘：婢女高升记》 十六章 现身

    三月东风早，阳光明媚，群莺乱飞，瓦片风筝乘风而上，大片杏花灼灼开于秋水两岸，远望如一片夏涛秋云。

    一辆青布帘子的马车从城门口出，插在踏青的人群里，男女成群结队，江上画船相尾，罗绮繁华。

    马车内碧安伏在小几上，无精打采。燕秋衡手里一本棋谱，对着面前一盘棋看着出神。

    她穿着豆绿色黄澜边通袖长身褙子，头上斜插一根白玉簪，戴着一对玉葫芦耳坠。

    三个月里燕秋衡将她养的白白胖胖，乌发如缎，难得出来一场她本该高兴才对，然而早上一摊牌后燕秋衡就对她不痛不痒。

    燕秋衡这个人原本就是顾临秋嘴里的一个离她十分遥远的人物，一眨眼居然如此之近，鉴于此人名声之大一路上她都不敢造次，这或许是本性使然。

    碧安拨弄着一对绞丝的镯子，她眼拙，但凭着做工也大致猜到这对镯子价格不菲。

    她偷偷瞄了一眼燕秋衡，他穿着白澜边青底绣团花纹的直裰，一张面容认真起来十分耐看，此时约莫是对着棋谱有所不解，微微皱眉。

    她还没看够下一秒他已抬起头：“不舒服？”

    “没有。”碧安道。

    “我好看？”他兀的反问。

    碧安睁大双眼，意识到自个的失礼赶忙道歉：“碧安失礼，请公子见谅。”

    “这么乖，碧安这名字可比翠花好听多了。”他笑了笑，目光柔和。

    碧安不知如何同他相处，这个人和传闻中不同。

    “江城外的静影山是春日的一个好去处，三年前我有幸与故友同游，时值秋日，日出于山顶观秋水涛涛，半山腰的红叶灼灼如火，水天之间晨光浸染，微风徐徐，身心舒爽。”他回忆。

    “你是东陆宰相，平日没有公务吗？怎么到处跑？”碧安托腮问他。

    “宰相也是人，也有休假。”燕秋衡好笑，“西洲很美，你不曾出来走走吗？”

    碧安羡慕地摇摇头：“青山阁只有我一个下人，我如果放假了老爷怎么办，何况平阳好的去处每年在最好的时节都被达官贵族的子弟先一步去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如何同他们争。”

    “顾临秋不带着你去玩吗？”

    “有，去年冬天建安寺。”她说。

    后头发生的事燕秋衡也都知道，笑笑不说话。

    到了山门后吴珂打起帘子，燕秋衡止住碧安先弯腰出去，见他伸出手要扶着自己碧安讪讪笑着犹豫不决。

    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骂她白眼狼，好吃好喝的就能把自个卖了，跟人家养的猫似的，有奶就是娘。

    另一个怂恿她把手搭上去，一个如此有身份的人肯屈尊为她做这些是她祖坟上冒青烟了。

    纠结中身子猛然往前倾，燕秋衡一把拽下她。

    像个好人似的圈她在怀，那眼神看的吴珂都起鸡皮疙瘩，心想大人这是想换口味了。

    “走罢。”他松开那只手，背在身后浅浅一笑。

    碧安差点被这笑亮瞎了眼，一大早闹的那么不快如今还笑吟吟的，果然厉害，如此年轻做到丞相的位置真不容易！

    这半山腰上有个静水庵，进山免不了要烧香拜佛，三月春里游人众多，香价跟着涨，燕秋衡给她买了支，自己则站在院落一角观望着碧竹。

    寺里的比丘尼免费赠了她一只签，签文写着一句诗：野云共秋白，江树晚逾青。

    碧安文化水平有限，实在看不懂，寺里的师傅很热心引她进偏殿，有专门解签的师傅在此，一两银子解一只签，据说很灵验。

    碧安摸着荷包，想起来自己白吃白喝了三个月，出门在外没有半分钱，一身打扮再富贵也盖不了她骨子里的穷。她摆摆手无可奈何走出来。

    寺里烟雾缭绕，远看像有几分仙气，而身处其中则被呛的不行。

    朦胧中有一抹瘦削的身影格外熟悉，烟雾氤氲了眼前的场景，所有人都如同蒙上一层面纱似的，她止住身子遥遥观望。

    这样的背影她实在不该忘记，心头一慌她跑上去想看个究竟。倘若真是他那就是自投罗网，于他没有好处。

    人来人往，前一刻的人后一刻则消失的无迹可寻。

    “怎么了？”醇厚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一双手搭上她的肩。

    碧安回过头，小声道了个“无”字，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

    “这里人多，我带你去后山的瀑布，那里有一处禅房，种了些花草，你若喜欢可多住几日。”燕秋衡道，牵着她穿过人群。

    碧安心里仍系着刚才那个背影，她不怀疑自己的眼睛，肯定是他！

    燕秋衡察觉到她僵硬的身体，嘴角微微勾起，看着前方目光似乎穿透重重人墙看到一个人，正在在暗处窥视着他。

    顾临秋默默不语，他看到了。

    涂着指甲的女人打趣他：“看到你心心念念的人没有？白白胖胖的，很是讨人喜欢呢，我这个妹妹认得可真好。”

    茶盖划过淡青的水纹，他抿了口茶，半晌道：“你准备的如何了？”

    “这……宋子川那小子成日里捣乱，朝廷拨下的御史一个月后就到了，这一个月里春归楼动作可不小，我猜他这是在打草惊蛇。”她缓声道。

    “你呢？”他问，捏着杯的手紧了紧。

    “我？”她指着自己，红色的指甲在春日照拂下显现出玉石光泽，“何时须你担心了，我办事，你放心。”

    见她说的这么满，顾临秋哼了声。

    “怎么？”碧春瞥了他一眼，也想起碧安的事，于是道，“那是意外。”

    “希望这次不要有意外。”他叹了声。

    日光照在身上，他却冷到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