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某个瞬间,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诗。
窗外的雪,摇曳在空中的鹅毛,不断地划过一幕又一幕白色的痕迹。
我叫穆冬,穆色的穆,冬天的冬。
翘首仰望,我想起了我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孤儿院那个看门的阿姨说,那天的雪是那个冬天的符咒,几乎快要淹没了我整个瘦小的身躯,所以就给我起了一个“冬”字,至于“穆”字,这是抓阄抓出来的姓,再加上当时发现我的时候刚好是傍晚,暮色将至,因为是谐音,所以就草率又很有道理的用了这个姓。
如今要离开了,雪,依旧下的这般大,漫天飞舞,缭乱不堪。
院子里种的香椿树也已经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我看不到它完整的模样,只是有点遗憾,再也闻不到它的味道了。
喉咙里又是一股黏痛,这次我没有抵抗,一口鲜血直接吐在了淡黄色的地板上,还有的溅落在了上身穿的羽绒服上,纸在床头,短短几步的距离,我却不想再动弹。
手机响起了12点的定时铃声,我拿起来看了最后一眼花色的手机屏幕,然后把它扔在了一旁的水盆里。
零下4度的地下水,虽然屋里很暖和,但当我把手放进里面的时候还是身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我死死的按着手机不让它浮上来,大概过了10秒钟,它停下了叫声。
随意的把手放进衣服里面抹干,有种黏黏的感觉。但我没在意,起身走向了门口的那张桌子旁。
桌子上的这张纸和这支笔我已经放在这里整整一天了,白色的稿纸,黑色的水性笔,我在想,这样是不是有些草率?
算了,都到了这个地步,没所谓了。
隽秀内敛的字体,曾经一个喜欢我的男生这样评价之后又对我说,从我的字里好像能看到很多故事,我当时笑了笑问他你能看出什么故事。
他笑着不语,我也不语。后来就再没了交集。
嚯,怎么突然想起这些来了,我对自己很无语,摇了摇头拿起了笔。
10秒钟后,看着自己书写的两个大大的“遗书”二字,我突然觉得那男生说的挺有道理。
最后一次执笔了。
遗书:
姐姐,我是冬冬。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在你脚下了,又或者飘在你的身边,只能静静地看着你。因为像我这样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生,天堂,应该是不会收我的。不过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我要一辈子守护着你。即使,你看不到我。
我想,你已经找了我整整一天了吧,本该按时回家的我却出现在了这个市边缘的别墅里,你对我看得那么紧,没准这会都已经报警了吧,我的心里很难受,但我知道,每多过一秒,你的心里就会比我更难受。而我,却马上就要解脱了。
真不是个东西!
说起来,好像也挺傻的,明明跟你一起承诺过共渡难关,现在我却食言了。我一直很听你的话,也一直不敢违背你,却没想到,这唯一的一次任性成了我们永远的离别。
我房间床头柜最下面的那个柜子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面是我存了三年的各种零工赚来的钱,对不起姐姐,我其实一直在打零工,我不敢告诉你,因为你肯定会训斥我让我老实待在学校学习,你对我好我已经习惯了,然而我却从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对了,上次你跟我说等我病好了带我去看大草原,去体验那里的风俗民情。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想让我心里面有个美好的憧憬。可是现实才不会给你面子呢,我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严重,在家的时候,我每天早晨都早起一个小时,用炉子把小脸烤的通红通红的,我就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医生都说希望不大了,我那天在医院趁你上厕所偷偷跑去问了医生了,他说希望很渺茫,且不说能不能在这么多的人里找到一个合适的骨髓配型,就算找到了,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手术成功活下来的机会依旧很小,而且光是手术费这一项,算上日后的调理,单凭我们的存款,就算去借,也根本借不来这么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可能撑不到那一天了。
痛苦,每一秒我都在煎熬,我开玩笑说我害羞,晚上不想跟你睡在一起,但其实我是害怕,我害怕你看到我痛苦翻滚的样子后会比我更痛苦。
姐姐,我走之后,我希望你能尽快放下沉痛的包袱,尽快开始新的生活。你可以继续经营我们的奶茶店,把它做大,把它做到最好,你也可以去追逐你小时候的梦想,去学习画画,去当一名画家,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写生。
我还希望,你能赶紧找个男朋友,一个疼你,爱你,愿意保护你一辈子的男朋友,我不在了,我不想你一个人孤单。
上次我告诉你我喜欢上了学校那个学生会的副主席,如果你去学校整理遗物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找到他,告诉他,我只是去了某个很远的地方,别让他再等我回来了。因为我知道,其实他也喜欢我。
还有我跟你说的那个记忆里的男孩,你也别再替我打听了,世界这么大,就算找到了他,只恐怕经过岁月这么多年的斑驳,我也早已认不出他了。我不遗憾,至少我还可以,把这份回忆带进坟墓里。
18年了,姐姐,如果人的平均寿命是70岁的话,我们已经一起相识生活了四分之一个年头,18年的生命,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如果有来世的话,我希望我是姐姐,好好宠溺照顾你这个傻妹妹。
姐姐,对不起,眼泪把这些字弄得有些模糊了。但我不希望,当你读起它的时候,再把眼泪滴到上面。我最怕的,就是看到你流泪。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或许是我想说的太多了,这张小小的纸根本写不下。
姐姐,我希望当你找到我,看到我闭眼不语的样子时不要害怕。埋葬,最好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为我定制一副棺材,把我深深地埋在土里。当然,如果你想把我火化成骨灰带在身边,我自然不惧高温的灼烧,熔炉里的温度烧不痛一个已经死了的尸体。
不过,最好,我还是不希望你能找到我,就让我一直在这个无人居住的别墅花园里腐臭,直到化为一具白骨。
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了。
安好!
爱妹:穆冬。
满满的一张纸,虽然中间有些字被泪水模糊了,不过还是能够看得清的。我把笔放在纸上,然后站了起来。
白色的床单,跟窗外的雪一个颜色,轻轻地坐在上面,手有些颤抖的拿过床头柜上面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刀。
原来,面对死亡,我也不是那么坦然嘛。
刀尖很锋利,我这柔软的皮肤自是一触即破,想来想去,我最终把刀尖放在了右手腕上。
没有犹豫,我已经犹豫一天了。
嘶……我听到了它划开肌肤的声音。
血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溅出来,而是顺着伤口,一点一点的流出来。
我没有闭上眼睛,因为我想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滴的流尽,虽然,我可能看不到结尾。
凉,原来刀子浸入肌肤的感觉,是凉的,就像被放进去了一条有毒的千年寒虫。
鲜血像是得到了解放一样争先恐后的往外流,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种种画面。
以前的画面,现在的画面,以及,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之后的画面。
没有我,世界依旧还是这个世界,伤心的只有姐姐一个人。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好久,也可能是好久好久,我的大脑越来越晕眩,意识也在流逝,我感觉到,我正在一步一步被这个世界抛弃。
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白色的床单,流在了衣服上,流在了地板上。
我被迫使闭上了眼睛,我想我此时连再次拿起刀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最后的画面,我好像看到了,在那个雪白的空中,有一个踏着白马的陌生人缓缓向我徐来。
那是天使吗?
我不禁露出微笑,原来我的运气,还是蛮不错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