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如果我们通过某种方式确实来到了别的星球上,也必须是一个和巴达克星差不多的星球——”
“不,不能是差不多,而是几乎无差!这样的星球,你了解吗?”少年特意将“无差”这个词说得很重,以此暗示对方越接近越好。
见风尚的表情里有种说不出的犹豫,少年又进一步补充,“若乌拉拉卡奇能毫不吝啬地把他手头上的关于西蒙的所有秘密基地展示给你的话,应该有助于你想到一颗和巴达克星几乎一模一样的星球吧。”
少年并没有要挑起他们内部矛盾的意思,但介于他对乌拉拉卡奇的不信任,他说话时总会无意识地把问题的矛头指向乌拉拉卡奇,好像他真有他想象的那么糟似的。
这份恶意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减过,风尚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对此也总是置若罔闻。他在少年不注意的时候努了努嘴,立场坚定地说,“不,在我所知道的星球里绝没有那样一颗。西蒙的秘密基地其实很有限,毕竟我们的太空巡逻队也不是吃干饭的,能成功隐藏并不被太空巡逻队标号的星球本来就不多,况且每年那些被‘遗忘的星球’中还有一部分会被及时地挑拣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西蒙能找到并占有一颗能够利用的星球不仅是难事,还是幸事。”
少年边点头,边鼓着腮帮子,眼睛中却没有任何神色,如同死去的比目鱼的眼睛。
“除去西蒙已有的基地,其它你了解的星体中也没有吗?其他人呢,有没有比你更了解星体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抱多大希望,只是应付似地收尾而已。
于是风尚也草草地回复,“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诉你,没有了。巴达克星虽不至于价值千金,但至少独一无二。”
眼看这场谈话就要以无果结束,卢丽却跑过来加入他们。她虽不知这两人之前在谈论什么,但见他们各自谈论时皆神采奕奕,便很想涉足他们的话题。
“喂,秦圣,一会儿要是有恐龙要咬我的话该怎么办?你会保护我们吗?”卢丽小心介入,并用眼神示意风尚给她腾出一块地方。风尚却转瞬把自己的位置全部让了出来,让脸转向另一边,将不明其意的卢丽置于既突兀又尴尬的境地。
少年强挤出一个笑容,悻悻地回答,“啊哈,随机应变吧。”
卢丽介入前的微笑仍挂在脸上,在风尚给她冷脸、秦圣给她虚假的笑后,她的笑也随之僵硬,她来回看了几次不再理会她的秦圣和风尚,仍旧不明所以。
倒不是说,少年和风尚突然对彼此冷漠是因为他们最终谈到让彼此不愉快的地方,而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陷入各自的思想领域,一个在脑袋里翻书似地寻找可能有帮助的星球,一个则在脑袋里仔细回忆过往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实际与不实际的切入点。
洛伯仍旧对少年的独断耿耿于怀,他一面怀着害怕的情绪盲目地跟着大家,一面想着待会儿和大恐龙碰面后的情景,因而更憎恨少年的提议。明明外表上看起来差不多的生命体,却因为地位和能力悬殊而变得有所不同,这真的公平吗?这算得上是嫉妒吗?洛伯似乎并不否认。
众人在跟随少年下游的过程中,不自知地排成“人”字型。富达、芙蓉、洛伯顺成一列,剩下的风尚、卢丽、尹恩也依次排列。下行时,水势越来越猛,旋转程度也从刚开始的轻微变为温和再至强烈。池水越来越凉、水压越来越大,最可怕的是他们距那哀鸣的声源处越来越近……
每个人除少年和风尚外,都想打破这种沉闷又狼狈的状态,至少应当共同模拟一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且不说那些作战部队在出发前的各种计划和评估,他们连自己是不是在送死这种事都还没搞明白。
从他们个人的角度出发,向下绝对比不过向上,即便秦圣对此持否定态度,可在他们看来,都不过是哪种死法更紧接痛苦而已;但在他们这个团队拥有秦圣帮助后的角度再看,整件事似乎也没他们以为得那般惨不忍睹,毕竟截目前为止他们都安然无恙。
莹白色的电弧终于在他们眼前变得刺眼、明亮,越来越多“小水珠”的死尸从他们身旁漂过,水中的味道不知不觉间多了一种糊糊的焦味。
当震耳欲聋的咆哮搅动池水向他们奔来时,那如被水龙席卷的强大水势第一次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就要达到水域的底部。
他们并没有为此感到信心百倍,相反地,在他们与数百条水龙进行抗争的过程中,他们终于意识到个人力量的渺小以及另一物种的强大,因此更加迷茫。
当他们顶着湍急的水流、直面像刀一般的水刃时,他们根本没时间停下来抱怨或者凑在一起商讨大家究竟该怎么办、他们每个人又何去何从,甚至当他们闭上眼面对自己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听我说,现在我们最容易被冲散,什么都不要想,即便看到了什么能够分神的东西也不要脱离队伍单独行动,把你们的控物环都调出来,赶快与其他人的控物环连在一起,最好不要重复!”
第一次冲击结束后,少年便赶忙转过头提示大家。他担心自己没等把话说完,第二波激流就已经来到,便一边急急忙忙地下达命令,一边示意大家开始行动。有趣的是,几乎每个人都把其中一个控物环投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对此很是无奈:那一个个对他满腹抱怨、满心芥蒂的胆小鬼,到头来还不是要指望他帮他们度过难关。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矫正这些,眼下,更凶猛的洪流已经来到,刺骨的凉更是将每个人的意识堵得严严实实。
随后,少年迎着激荡的池水又喊了一会儿,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想要把它听懂的**。巨浪在水下一遍遍刷着他们的身体:被浪抱住时,他们像裹进沼泽地里感觉浑身不受控;被浪啃咬时,他们就像光着身子站在寒风直吹的洞口,几近皮开肉绽;被浪玩弄时,又像睡在随波逐流的莲蓬中,然而天旋地转。
与此同时,被洪流冲刷的风尚、洛伯等人很奇怪地感受到一股蛮力在拖着他们迎流而下。两股相当强大的力量在针锋相对,他们这些如沙如石的小东西却是夹在它们之中的填充。
第二股浪流还未消褪,第三、第四股更凶猛的冲击却突然袭来。那激浪就像之前想要吞噬他们的恐龙,张开血盆大口,从两侧夹击而来,在他们还不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更激荡的水流从何而来的情况下,他们已被折腾得知觉全无。
但那股执拗的拖着他们向下前行的力量并没有因此而被削弱。它正越挫越勇,在三股激浪同时狂妄造作的此刻,像一把永不磨灭的巨斧,将所有敢于冲向它的洪流劈成两段。
众人的意识再不清醒也不会不知道那股力量源自他们共同的支撑对象——秦圣。由控物环末端引出的长长的莹白色光线正从那把所向披靡的利刃尾部引向他们的腕表。不夸张地说,在激流中拼命挣扎的风尚、洛伯等人若不是像风筝那般被秦圣钻在手中,凭他们那薄弱的力量和更薄弱的意志,早就已经同其它小水珠一样回到平静安逸的上层水域。
到那时,他们才会清醒过来:静谧与和平带来的绝不会是生的气息,逆境与折磨才能让人涅槃重生。所以,从一开始,在他们选择相对无恙即安逸的上层空间时,其实面对的不是希望和自由,而是永久的束缚和死亡——上面根本没有尽头!
水势越猛,少年的干劲就越是充沛,周围越是险阻,他想要克服它的决心也就越是强烈。在他眼中,迎面来的不是“猎虎”,不是“恶龙”,而是一只只等待被驯服成狗的“豺狼”,于是,在他破流而上时,呼呼咆哮的水势令他兴奋,寒意逼人的水刺使他清醒,他终于明白:他们确实还在巴达克星上,却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他来不及把自己的新发现告诉同伴,只得忍住兴奋加速离去的脚步。在那深邃幽暗的激浪尽头,他看见两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圆形洞穴,并相信那里就是他们要到达的地方。
期间,当数以亿计的细小泡沫在洛伯等人面前蒸腾时,出现在他们视网膜上的色调非白即灰,偶尔当他们觉得发出细碎劈啪声的电弧距他们很近时,也只是看见一团更密麻的泡沫。然而,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机会看见那一只只对他们呼啸的庞然大物。实际上,每个人都曾看见:藏在白色和灰*块背后的巨大帷幕其实是硕大无朋的拥于灰黑色皮肤的恐龙的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