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闪过,倒叙结束,时间点终于与当前重合。
正是后梁开平二年(公元908 年)。
这个时候,中国北方的大势力出现了几个比较大的变故。
李世民创建的唐已经灭亡,取而代之的是朱温的梁,就在上一年,唐哀帝被废,朱温正式称帝,建都开封,史称“大梁”。
此过程中,朱温杀宰相崔胤,逼迫昭宗迁都洛阳;
后杀昭宗及九子于九曲池;
最后在一夕内尽杀裴枢、独孤损等朝臣 30 余人,投尸于滑州(今滑县东)白马驿附近的黄河。
说是要让这些自诩为”清流”的官员成为”浊流”,
史称此为”白马之祸”。
在幽州作威作福的刘仁恭自立燕国后,不久即被自己的儿子刘守光发动兵变,软禁了起来。
刘守光先后击败父亲和兄长,手握大权后,不纠父过,反而变本加厉,其荒淫和暴虐的程度是与日俱增。
从此,幽州开始了更加黑暗的统治时期。
晋阳城,夜已深,
王府内,灯火明。
处处闪动的烛光与来往穿梭的警卫显然表明此地主人依然没有安眠于黑夜中的觉悟。
一人在凉亭之中,享受着习习的晚风,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鼻而来,竹笛清幽委婉的乐声随着夜风流淌在花园之中。
一曲终了,衣甲摩擦的悉索声响起,李存勖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亭台远处。
郭崇韬将手中的竹笛收入腰间囊中,缓步迎了上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他心情烦闷或者忧虑的时候,他就喜欢抛却一切,坐在这里吹着竹笛,这总是能让他心情平静下来。
他深知晋王急病多日不见好转,此刻传唤李存勖等人进宫,定有重要吩咐。
身为王府典谒(掌管宾客请见、传达和接待事务),郭崇韬一见今日到府的几名重要人物,便知道已是李克用的最后时刻了。
多日来,整个王府上下乃至全城军民百姓都在猜测究竟谁会是继任者。
而郭崇韬早已有了猜测,今日到来的人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按事前吩咐,一路引领李存勖至李克用的卧室,郭崇韬便侧身退下,在堂下候着。
今日他所引领进入卧室参与议事者只有寥寥数人,而几人中仅有三人能靠近晋王卧榻。
第一人,外罩锦袍,内套轻甲,面目与李克用也有几分相似,正是跟随晋王战云蔚,击鞑靼,破黄巢,戎马多年的幼弟李克宁。
其对兄长交办之事从未有所松懈,也是李克用最为信赖和倚重的亲族重臣。
第二人,是前不久刚从凤翔求援返回,多年来为河东劳心劳力,主管内政后勤的张承业。
而第三人,则是最引郭崇韬关心的,正是李存勖。
酒席间觥筹交错看的不够真切,今日一见,其身姿峻挺如松,神情凝重,周身上下透着一种蓬勃的活力,仿佛浑身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一举一动又如同一只黑豹般优雅。
在郭崇韬看来,李克宁任蕃汉都知兵马使(‘蕃汉’即无论哪个民族的军队编制,统统管理),只要李克用不在晋阳,凡军政皆决于李克宁,此人权威日重,往日里已是威风霸气,今日尤甚。
此夜,王府外阴暗处人影瞳瞳,不知有多少各家亲卫全身武装在府外等候,若按自己的消息,恐怕一条街以外,不下百人携弓带剑。
彼此这般忌惮,弄不好日后稍有异动,就会刀枪见血。
晋阳啊晋阳还是少不了一场风雨呐。
只不过一番内耗后,河东实力衰弱,这晋阳是姓李还是姓朱可就难说了。
想起李克宁的几无表情的面庞,郭崇韬更觉张承业和李存勖的脸上多了几分哀伤。
这两人,一则为友;一则为父。
叹友之早逝,唐不中兴;
叹父之关爱,背影将去。
不知道从何时起,人们开始推崇起喜怒不形于色来。
这样也就罢了,往往面无表情也成了一个领导涵养的加分项。
大概人失去表情原因或可为三,
一如麻木,如冷漠待人或被待,常年如此,已成惯性;
二则心有山川之险,遂脸便显城府之深;
三则脑子愚钝,不知在纷繁芜杂的情况下该当如何,索性便带上无表情的面具,一遮内心之无措。
世人常不分就里,单以“貌”取人。
若是以此论,李克宁比之李存勖继任河东之主更可胜任。
因为社会的现实告诉我们:
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软弱展现给别人看;
千万不要把自己的狼狈述说给别人听;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觉的你很可怜,只会觉的你很无能很没用。
什么事情都要学会自己一个人承担,因为没有人会帮你。
什么事情都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坚强,因为凡事都只能靠自己!
这便是坚硬外壳诞生的土壤。
或许正是这样的社会造就了某些强大的个体,坚忍而深沉,在用冷漠强大自我的同时也用对待蝼蚁般的态度蹂躏着万千的民众。
在他们眼中,人都不是人,只是工具,只是羊。
郭崇韬就被李克宁用这样的目光冷冷的扫过,背脊一阵麻凉,忍不住在堂下腹诽着。
李存勖却不是这样的人,终其一生他也无法成为拥有扑克脸的人。
(扑克脸:典型的例子就是春晚节目审核组成员的脸,拥有坚韧神经和顶级的面无表情,这让无数小品、相声、戏剧、魔术大师纷纷内心黯然,自我评价一落千丈。)
(看了完全没反应的观众,真不是好观众~表演大师们纷纷表示。)
李存勖坚信,父亲始终是千眼万言地关注着自己,既然自己已经锻炼好了双肩,这份承担就没理由不落下来。
眼神中蕴着几分凝重、几分悲伤和一分的坚毅。
而众人的焦点李克用,躺在软榻之上,神色疲惫,看着来至榻前的三人,心中五味杂陈。
眼看人生将近,可无数遗憾尚挂心间,只有留待后人去做。
只望儿孙尚有儿孙福,达成后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他用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弓箭。
李存勖立刻取下长弓和箭袋,跪至床边奉上。
李克用没有动作,淡淡向李存勖问道:
“梁军势大,围攻潞州已有大半年了,李嗣昭仍在死守待援,众将劝我与梁议和退兵,若是你主事,该当如何。”
“李嗣昭是我方大将,不可不救;朱梁是我们世仇,只可将其战退,不可与其议和。”
“现在潞州全靠一口血气坚守,一旦议和之事外传,我方军心稍有松懈,潞州必然顷刻陷落。”
想到梁军,李存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继续道:
“朱梁虽气焰嚣张,但在潞州僵持已久,只能困城不攻,必有破绽,我自当集结精锐,伺机取之,必想办法救李嗣昭于潞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