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几日过去,回想起这段情景,李克宁甚是懊恼。
(脸皮还是不够厚,作为政客的修为还不到家啊。)
这世上永远不缺站在聚光灯下将瞎话说的振振有词的人。
因为不甘寂寞者大有人在,在“被人们遗忘”和”被人们臭骂”两者中,总有人觉得只有前者才会更加痛苦。
李克宁在纠结,烦恼,寻找自己的定位。
李存勖却正在被人教训。
面对他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长者正是张承业。
“主公,你现在身为晋王,就不同于寻常百姓了,你的孝顺应体现在不坠先人的基业上。”
“这几****只为先王守灵,仅这样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的形势十分严峻,李嗣昭还被朱温的军马层层包围。朱温一定认为先王一死,就没有了对手,便可以纵横天下!肯定的说,他根本就没有把少主公放在眼里!”
“潞州之战,朱温现在是志在必得的,而我军李存进在蔚州,李存审在朔州,李嗣恩在应州,俱被牵制,难以增援,单靠周德威老将军所部已经很难打破包围,救出李嗣昭了。”
“现在晋阳城中又谣言四起。稍有不慎,祸变马上就会发生,到时候再想办法可就来不及了。”
“还请少主公节哀,及时接见百僚,以止疑虑、能守住先王创下的基业,这才是您做儿子的最大孝心啊。”
心为金玉、谏为良言。
李存勖心中如此评价这位老臣。
李存勖虽被教训,但心里毫无不爽,相反胸中颇感暖意,而且行张承业所劝之事正是时候。
次日一早,晋阳城百官聚集。
李存勖召开了第一次由他主持的中高层干部大会,正式宣布继晋王位。
会上,他重申王叔李克宁继续总揽军政事务。
提拔李存璋(李克用义子之一)任军城使,兼马步都虞侯,总管晋阳城防治安,纠察部伍;
李存贤(李克用义子之一)为武卫将军负责王府宿卫。
其余诸将职衔依旧,各司其职,一应变化俱遣使传报下属并、汾、沁、石、忻、代、朔、蔚、应、云雁等十余州。
在蛰伏数日后,李存勖开始浮上前台。
这一亮相,便让有些人愈发不平、不满、不安了起来。
政治手段就算是如何地千变万化,再怎么微妙复杂,到底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条:
胡萝卜加大棒而已。
问题是谁在握大棒的这一端?
谁又在大棒的另一端下战战兢兢的啃食或有或无的胡萝卜。
李克宁一出晋王府,即行召集李存颢、李存实、李存质和亲信史敬熔议事。
(前三人都是李克用义子)
“看来,存璋和存贤都已是李存勖的人了!”
李存实忿忿不平:“说好兄弟几个都称病、称事、借故不参加朝会,他们倒好,先王一去立马厚脸皮靠过去,就为捞个官位,真他妈贱骨头!”
“我看未必,”李存颢推测:“尤其是李存璋,与我们向来不和,恐怕早就跟李存勖抱成团了。”
“前年李存勖向先王提出严肃军纪时,他就上串下跳,一同鼓吹,助其笼络民心。现在他荣升晋阳军城使,主管纠察,一旦搞起内务整顿,这第一刀怕不就是落在你我头上。”
“存颢说的对!现在各部哪有军纪好的,他随便挑挑毛病,一顶帽子扣下来,闹个大不是在我们这儿,我们都得乖乖担着。日后他就是拿粪桶污水泼我们,我们也得受着,对不?”
李存实越说越是愤愤。
“啪”的一声,李存颢借势拍案而起。
“那可不成!我们随先王冲锋陷阵、赴汤蹈火,风里来、雨里去,和王叔一起一刀一枪才拿下了这半壁江山,里面说什么也有我们的一份,凭什么让他们平白夺了去,却来羞辱我们!”
一发狠,索性说道:
“若是如此,我们索性联兵一处,一起离开晋阳罢了!”
两人一来一往,唱合俱佳。
明指李存璋暗骂李存勖,出言不逊,骂骂咧咧渐渐升级到挥动肢体,意气发泄,仿佛自己和李克宁都受了天大的委屈,堪比屈原,远胜比干。
史敬熔见座上李克宁神情淡淡,也不去阻止这二人;
再看下面的李存质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史敬熔暗道不好:看来王叔是很有些想法了哦,我得说点什么,否则被当成反对派可就不大好了。
“两位将军过虑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李存璋与李存勖有旧,升为军城使是很自然的事,存贤管理王府侍卫也是加强安防,此举也没有什么不妥……”
话未说完,李存颢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这也自然,那也无不妥,依你之见,王叔之安危,我等之安危,可有不妥?”
“王叔总领军政,他为何不与通报,擅用私人!无端加强王府宿卫,他李存勖防的又是何人!”
李克宁对此言甚为赞同,将目光转向史敬熔,似有不悦。
史敬熔赶忙口风一变,接着道:
“单是这些,尚不显端倪,大人待我不薄,自当为大人分忧,在下现有一计可查明少主公是否对节度使大人(李克宁兼振武节度使职位)有所顾忌。”
突然,久未发言的李存质(职位都虞侯,从属李克宁)起身向李克宁行了一礼,语音涩然。
“王叔,侄子营中有要事尚需处理,还望先行告退。”
李存实瞪眼,怒道:“你这是为何,我等如此信任你,莫非你出门就到勖小子那里告密去么!”
李克宁微微皱眉。
李存颢目光幽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存质面有难色地道:
“大家都是兄弟,我怎会如此不堪,定不会去胡说什么。存勖也是自家兄弟,想必行事不会太过。再说,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王叔有用得上侄子的,侄子自当效力便是。”
李克宁沉吟片刻:“存质,你在我帐下不少时日了,又是先王义子,我信得过你,今日,你且先退下吧。”
“谢王叔,侄儿告退。”李存质当即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李克宁微微一笑,安抚剩余三人,淡淡道:
“敬熔,你现在晋王府任职,知勖儿甚多,你且说来,且当未雨绸缪。”
史敬熔刚从李存质的毅然告退中回过神来,整理思路道:
“现在,河东正值多事之秋,听说契丹常有小股人马犯境,大人可借此向李存勖请求担任云中节度使,以镇契丹。割蔚、应、朔三州为属地。如此,加上大人原来的振武节度使的管辖疆域,隐然成一方强藩,如此……”
李克宁一边听着,一边心中盘算。
若身兼云中和振武两节度使后,便可进可退,坐拥数州,进可逐鹿河东,乃至中原。
退可远离晋阳是非,到外地自行其事,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最妙的是,若李存勖不许,不仅坐实了城中压制旧臣的谣言,损了当下人望;且忌惮自己之心就昭然若揭。
李克宁当下拍板,按此行事。
议决,出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