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良辰美景里飞翔。虽然我是仙,但所寄居的可是凡体,加之因为家人看的紧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修炼一番,所以我现在只是一个略懂法术的凡人,这种变化之术也支撑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歇歇脚。
这片胡杨林也太大了点吧,飞了两三个时辰,仅存的仙力将要枯竭,还是没有飞出去。罢了罢了,就地先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轻盈地落在一棵胡杨树旁边,化作人形,寻东西吃了。荒漠之中的一片绿洲,除了胡杨和仙人掌这种极其耐旱的植物,估计也没啥好吃的。仙人掌虽然多汁,但是整片叶子都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刺,我可不想浪费自己的仙力去拔刺,于是转头看向身旁的那棵胡杨树。粗糙的树皮的坑坑洼洼里装满了沙子,树叶虽然没有刺,但是干巴巴的,放嘴里嚼都能嚼出沙子,可见此地经常被风沙所肆虐。
放下树叶,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深蓝的苍穹,一轮清月悄然无声地攀到了正中央。在天上我低头望这轮明月,如今到地下反而要抬头望着轮明月了。如今想想我的遭遇确实是有点悲哀,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偏偏背了那只凤的黑锅,他反而还逃之夭夭了呢。不过还好,他订了婚,对象还是一只乌鸦,估计他以后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不过我到底是欠了他什么,至今我依旧没有想明白。都说因果轮回,这种情况要么是他欠我,要么是两清。
欠我的总有一天要还回来,玄天上那个教书的老头子和同窗害我未遂,反而助了我名满天下,还白得了几只烤斗鸡肉吃,估计他们知道此事后应该是半夜都能被气醒了吧。
其时,一只蜥蜴在我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我抄起脚边的一根细树枝把它当作靶子扔了过去,咻的一声,蜥蜴被我钉在近旁一棵胡杨的树干上,树枝穿过心脏,一命呜呼。得意地站起身来跑过去,把树枝拔掉,把可怜的蜥蜴的尸体放在一边。
接着,我犯难了。这只蜥蜴到底是烤着吃,还是就着沙子生吃,还是拿点仙人掌的叶子和胡杨叶夹着它烤着吃,还是怎么样。以前在玄天闭关的时候,太上老君任老师一职兼职厨师。当他第一次把那煮焦了的豆荚放在我面前时,我很诧异他居然会做菜。他腼腆地笑笑,两颊被抹上霞红色,“只是很少做而已,我年轻的时候学的。”接着把装着煮焦豆荚的盘子往我这边递了递,我一闻到那焦味儿就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了仰,“尝尝吧,老夫我这可是第一次煮给别人吃。”
我放下经卷,嫌弃地用拇指和食指拎起一块看起来勉强可以入口的豆荚放在鼻尖闻了闻,浓烈的胡椒味夹杂着一股小红辣椒的味道。这老头明知道我最吃不得辣他还给我放那么多——不对,怎么有一股鸡肉的味道?屏息凑过去看那盘子,果然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块焦得不能再焦的鸡肉。我家的院子里就只有一只鸡,几株豆荚和几棵小红辣椒、胡椒。我吃不得辣,但是小云雀很爱吃,为了就着她我就种了几棵。依照太上老君的脾性,他更喜欢就地取材而不是大费周章打开结界去集市上买。
“啊,你陪我的小红!”
“咳咳咳,老夫以为那只鸡是别人的斗鸡,看它在天上飞了那么久,想必仙君你修了那么久佛理现在修道终于可以吃肉了应该是特别馋肉,那只鸡天赋秉异,吃着味道应该不错,然后……”
……
最终我决定了把它夹着胡杨叶烤烤吃了。至于仙人掌就算了吧,那么多刺,况且我是继承了太上老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优良品德。
收集了一堆胡杨树上掉落的干树枝。午夜了,胡杨林里隐隐约约泛起了薄雾,气温骤降,不由得裹紧了紧衣裳。
心中默念咒,手指一点树枝堆,生起了冉冉篝火。有了火果然是暖和了不少,接着就要办正事了。
挑拣了几片相貌稍微好一点沙子稍微少一点的胡杨叶,赤金色的叶子在篝火前显得有几分妖冶。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蜥蜴开肠破肚,出逃多了,面对这些血腥的场面自然而然就习惯了,心里安慰自己,这是食物链,这是食物链……
用一根长树枝把蜥蜴从尾穿到头,树枝头和尾都插上了胡杨叶,把树枝伸入熊熊大火中烤肉吃。
荒漠的夜晚总是凉风飕飕的,甚至可以理解为阴风飕飕,在这种地方睡觉,睡熟的时候总是听见有鬼在怒号,睁眼一看,一个女鬼披头散发身着丧服正凑过来看你呢,如果运气不好,那女鬼是没有脸的话,保证吓得一命呜呼。可也只有我们这种谪仙可以看得见,将死之人也能看得见。其他纵使是修为再高的凡人终究还是凡人,看不见这种东西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凡人可以看得见鬼,那么他们就该绝种了。
阴怕阳,其实只要在身边生一堆篝火,它们自然就会离你远远地。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做过亏心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门。哈哈。
鬼始终对我们这些谪仙是有所忌惮的,它们如果修为不精是根本不敢来挑衅我们。除非它们已经迫不及待要轮回。我们倒是很乐意帮它们一把。
急忙回神过来,以为蜥蜴烤焦了,其实还没有,刚烤熟一面,转了树枝翻了面后我继续臆想。
我白银一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运,顶撞了哪路神仙,偏偏打碎了玉皇大帝的玉佩,玉佩偏偏碎成了八块,其中一块还偏偏在这荒凉的西域里。
我出逃那么多回主要是有两个目的,一是出来静静修炼,不然我刚才是不可能施出那么多的法术。二是打听打听玉佩碎块的消息,据传闻,鄯善国的国王在朝廷上治理政务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块石头,一下就把国王砸的头破血流,眼前一黑昏在龙椅上。御医极力救治,把国王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国王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那块砸他的石头身在何处,那块石头正是玉佩的一角。他命人打通石头做成了吊坠,终日佩戴,不再拿下。
如今看来,只有混进宫中才能拿到那块碎块了。
可是怎么混进去呢?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不理了,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事情。
转眼间,树枝上的蜥蜴肉烤好了,腥臭的味道弥漫整个胡杨林。
这……能吃
尝试着咬一口爪子,肉质无比粗糙,有一种变质的味道在里边。
嫌弃地把蜥蜴丢掉,转身吃树叶去了。
话说这树叶味道也不怎样,渗进去蜥蜴的味道,干巴巴的,嚼了几口勉强咽下。
阴风飕飕,荒漠远处传来阵阵狼嚎。天,那么热的地方也有狼,我真是服了它的生存能力。
狼好像不会爬树诶。我看向一株胡杨,计算了一下它的承重能力,好像还可以。于是化作一只喜鹊展翅飞上去,稳稳地停在了枝干上。此时的我虽然是喜鹊模样,可是重量还是人一样,所以说选好栖息地是非常重要的。所幸我本来就不大重,属于偏瘦哪一种。
虽然今晚的伙食不怎样,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我蹲在树枝上,眯眼欣赏着月亮。自从下凡找碎块以后,总是感觉九重天上的月亮也不如这里的亮,而九重天可是比这里还要接近月亮的。
看了一会月亮,突然想到了月饼。
自从在九重天上的家被抄以后,我在九重天上再也没有吃到过月饼了。据我所知,中原的月饼来自于西域,在西域,月饼被称为胡饼。胡人吃的饼就叫做胡饼,原来西域的人头脑都是那么简单粗暴的。
我在凡世,寄居在这户人家的大女儿身上,一只凤寄居在二儿子身上。我想,这户人家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不少的善事,才得上天如此眷顾。被贬下来十七年了,自然也占了这户人家十七年的便宜。我家是西域里的一个大家族,出其意料的是这个家族相处得都十分和睦,活了十七年我也没有感觉哪些人的心机是看不透的,青桐除外。我降生的那日是十月初五,天空下着倾盆大雪。鹅毛大小的雪从一朵云彩里坠下来,拍打着房顶,清脆的声音让人有点担忧房顶会不会被砸碎。
我在凡世度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是我一生难忘的。
那日夜幕降临,寂黑的天空上挂着一轮清月。这个月亮据说是一年当中最圆满的了,古人坐在自家院子里,一手抓块月饼,一手捧杯清茶,眼睛望着青云之上的那轮满月,各种各样的诗触景而发。不知道是哪国的一个叫做苏轼的诗人说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对他弟弟的思念吧。
我未满周岁,我娘抱着我来到院子里看月亮。那时候,我手里抓着一块月饼,用满是哀怨的眼神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想着,这月亮哪有九重天上的亮,哪有九重天上的大。那时候,楼兰和通明国打仗,家里上到八十岁的爷爷,下到十岁的堂兄,无一例外都被提着去前线了。家里的女人们哭得眼泪都可以把院子给淹了,而我却无动于衷,因为我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这个家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暂时的居所,等我找到碎块后就会永远离开这里,不再回来。这里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那天,他们还没有打仗凯旋归来,在战场上生死未卜,自然没有心思像往年那样大摆宴席庆祝了。我娘抱着我,随手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说:“银子你看,那一颗星星就是你奶奶的。你奶奶到上面住了,不回来了。”殊不知她指的那颗星星其实是北斗七星中的一颗,不知道得知真相的她的心情会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天上的北斗七星会怎么看。估计是气得脸都绿了吧。
我娘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一直指着天上的那颗星星,久久不肯放下。俄顷,她的眼泪沾湿了我的衣裳。这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得找个机会好好敲诈一番。
后来,鄯善国打了胜仗,我家去前线参战的人基本上都回来了,除了我的二叔。当年得知打胜仗的消息后我们都特别高兴,敲锣打鼓地在城门迎接他们,二婶还亲自做了二叔他最爱吃的香辣羊肉串,胡椒的气味呛得我流泪,二婶还以为我喜欢吃,从盘子里选了几串特别肥美的羊肉串给我。我是哭着把它们给吃完的,那味道终生难忘。
二婶绽开笑脸,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盆,盆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叔的羊肉串。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一个噩耗。
我爷爷身披铠甲,手持兵刃,面色沉重地第一个进了城,其后便是我爹,我三叔,我二舅,我四舅……等他们全部进来了以后,却不见二叔。
“啪”的一声,白瓷盆在地上摔个粉碎,精心准备的羊肉串掉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天空突然有一道白影划过,我下意识地化作人形,扯了根树枝。哈哈,今晚终于不用挨饿了。再定睛一看,那道白影飞落到了我身旁的树枝上,歪着头打量我。
“小白,你怎么来了?”
小白是我养的一只鸽子,我七岁的时候,我爹从中原给我和我弟弟带来了两只鸽子,一只白色,一只灰色。我自然是要白色的,弟弟他不喜欢这种畜生,也不和我抢。因为他自己就是一种鸟类。
小白才看出刚才的喜鹊是我,欣喜地一跳,跳到了我正坐着的那根树枝。我一把抓住它,它的脚上绑着一个小竹桶。轻轻地解下绳子,拿着竹筒往手心一倒,一张薄如蝉翼的小纸片飞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我的手上。娟秀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我娘所为,内容如下:
白银我儿,爹病重,速归!
我望着天边的月亮,它已经临西了。我本与这个家毫无瓜葛,我只是寄居在这个家,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但是家人却待我如亲人,就好像在九重天上我的父母待我一样。这或许就是人间真情吧。
但是我爹病重关我什么事呢?我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却把我当成了女儿,好吃好穿伺候着我,还全然不知。这一点我倒是有点愧疚。
唉声叹息间,东边的苍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瑟瑟阴风也已经停了许久。
罢了,救完我爹再与这家人毫无瓜葛吧。从次以后,互不相欠,也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