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件事发生之后,怕那位同窗四处宣扬她与他的事情,虽说这样子可以逼青桐娶她,但是自毁清白嫁给的那个人往往都是很看不起自己的。况且用这种方法得到青桐,她也很看不起自己。从此以后她应该会被别人用舆论攻击。
表明自己是清白的最好的办法便是避嫌。
这座山叫做白云山,山峰直入白云,站在山寨的高塔上边,伸手便可以触到遥不可及的云彩。虽然什么也摸不到。
画月在闲暇时都会走到高塔上边看风景。要说是看风景也不尽然,她只是凝视着远处的荒漠,心里在想着如何不受舆论攻击的情况下和青桐在一起。
青桐见画月避着自己,自然是很高兴。他高兴终于不用成日避着画月,就让画月自顾自烦恼如何避着他去吧,他还是照做自己的事情。
青桐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每月十五夜必定要带上半卷书到高塔上。仔细问来,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潜意识里就这样子做了。”他想了片刻跟我说。我让他寻来带上高塔的那本书,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真是诡异。
“或许是你梦游了吧。”我给他的最终答案是这个。他深思了一会儿,信服地点了点头。“但愿。”
且说那十五夜,月上柳梢头,大部分学子为了今日的功课挑灯苦读,而早早做完功课而又闲的没事干的人便熄灯睡觉去了。偏偏青桐与这两种人不同。他做完了功课并没有睡觉,反而翻箱倒柜,寻到了那半卷书,双眼迷离地走出院子,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高塔底下。高塔之上,画月正倚靠在木栏杆上,欣赏起月亮来。眼下晃过一抹白,她潜意识往下一看,来人正是青桐。她心中一番欣喜,同时又一番忧愁。欣喜的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终于被青桐看到了。忧愁的是,如今他上来,却不知是为何。是和她一刀两断,还是应承了她为他所付出的心意?事实证明,画月她很明显是想错了。可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重大错误。
她看着青桐沿着木楼梯走上来,脚踏到阶梯上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脚步很是坚定,很明显他已经决定了些什么。画月双手合拢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愿佛祖保佑他是上来和自己在一起的,从此以后比翼双飞。一朵云彩飘过,将青桐笼罩在其中。他愣了愣,抬起的脚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向前跨了一步。其时他是恍然清醒,不知道自己来着高塔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下一瞬神识又睡着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往前走,却管不了。画月已经调整好了表情,脸上淡漠,眼里却是炽热的含情脉脉,若是在这样子矛盾下去怕是要得精神分裂症。
终于,青桐踏上了高塔,但是他好像没有看到画月一般,径自往东边的木栅栏走去。手里拿着的那半卷书,被他摊开在眼前。画月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瞥了一眼,正是《蒹葭》的一半。只不过他手里的只有半卷书,内容如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蒹葭苍苍,白露未已。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提名为《蒹》。
这下画月可来了兴致,她不由得问:“清秋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青桐恍惚地看了画月一眼,哑着声问:“我是谁?”画月自觉无趣,不过是叫了他一声哥哥罢了,诚然他比她要大,喊他做哥哥也是很正常的。青桐不依不挠,“我是谁?”画月懒懒应道,“江陵,江清秋,字青桐。”我很惊讶她居然将青桐的家世弄得那么清楚。青桐淡淡地“哦”了一声,依旧在看着天边挂着的那一轮清月。画月有些犯困,想着告辞青桐,自个儿回去睡觉了。虽然她有点舍不得他。但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台,待久了名声可就传不好了。正当画月准备开口的时候,青桐开始说话了:“你知道吗?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她是我的亲生妹妹,家人都觉得我这是在造孽。可是我的妹妹也喜欢我,按道理来说,两情相悦本身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奈何我们两情相悦是以一对兄妹的身份。后来,我为了迎娶她,将我爱恋她的名声闹得世人皆知,那时候我爹爹可就差点没把我给打死了。死里逃生之后的人应该是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我和妹妹是一个例外。两年之前,我和她到白云山私奔,提前找到了两个长得十分像我们的家仆顶替我们的位置。可是我和妹妹到了白云山之后,因着没有足够的食物,而饿死,银子有一堆但也不能吃。”画月一头雾水地看着青桐。
“那你们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青桐笑而不语。他绝对不会告诉画月,他的身体里原本有三个灵魂,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凤,一个是陈家的大公子陈蒹,还有一个是这具身躯的主人江清秋。凤和陈蒹联合吞并了江清秋的灵魂之后,口头约定,十五夜这具身躯是归陈蒹的,毕竟凤是神仙,而陈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了。陈蒹便利用每月一次的十五夜四处寻觅着他的妹妹。他本来想着画月就是他苦苦思念已久的妹妹,可自从教他的老师来了,他便不这么认为了。不知怎的,他居然想到这个人可能就是他的妹妹,他蒹葭之思的妹妹。他知道这具身躯并不是他的,她妹妹会认不出来。
他在临死的时候告诉他的妹妹:“葭葭,我们这辈子生来做兄妹,在一起反而被多人指责,不如这样子,下辈子我们各自生在不同的人家里,届时在一起就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们了。”陈葭点点头。
如今,他没有如愿投胎,反而到了一个小孩的身体里,殊不知这里边已经有两个灵魂在斗法了。凤本身可以直接吞并了江清秋的灵魂,但是不知为何受了挺重的伤,只能勉强与江清秋的灵魂周旋。陈蒹灵魂的加入使这个战场更加混乱,各方都想拉拢陈蒹,吞并了对方。江清秋也是异想天开,想着吞了凤的灵魂就可以修仙,而凤也不是吃素的主,虽然江清秋的灵魂于他而言没有什么用处,但至少没有人跟他抢这个身体的行驶权,虽然这样子驱赶原主好像不太道德来着。
凤和江清秋各自给陈蒹开了不错的条件,想拉拢他来帮助自己。凤给的条件是,帮他找他的妹妹陈葭,前提一是要帮他吞并了江清秋,二是只有每月十五夜才能将身体的行驶权让给他。他一心只听到了帮他找妹妹陈葭,连江清秋的条件都不听,想都不想直接答应了。就这样,凤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
凤吞了江清秋的灵魂之后,自然而然得到了他的记忆。因为他的一缕记忆与自己的记忆开始搞混,他连忙封住自己原本的记忆,也自然而然忘了他与陈蒹的约定。不过陈蒹可是记得的,每到每月十五夜,不问自取了这具躯体的行驶权,将他藏在山上那棵梧桐树下的半卷书拿了出来,每个月走到高塔上来,望着天边的月亮,思念着他与妹妹的点点滴滴。
画月见青桐不说话,自觉无趣,准备转身下塔。青桐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她愣了愣,转过身来,眼里全是炽热的期盼。她期盼着什么,他是知道的。青桐堪堪松开画月的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今天的事情你谁也别说,不然……”他本来想继续说下去些什么。
“不然怎么?”画月细眯了眼睛,打量起眼前人来。她心里想着的是,他所爱慕的妹妹已经死了,他看着她就会想起是她,不过她也是太单纯了,画月与陈葭完全不像。她没有画月长得这般天姿国色,很平凡,但却不平凡。
“总之你别说出去就是了。”青桐说完,率先下了塔,由着画月纳闷地盯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