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天气越发的冷,跟随氏族队伍而行的流民朝风饮露大多生病。咳嗽声,呻吟声,哭泣声冲刺着耳膜,为防传染士族把他们隔离开来,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病倒了。
“公子,为何要选择冬日动身”我望着灰蒙蒙的天叹气,又要下雪了。
“草枯雪堵,不利于胡族追杀”卫玠望着热闹非繁的石氏营地,闪过一丝悲悯。我一想有道理,马总要吃草吧,人行后大雪一落痕迹抹的干干净净。行程期间绿珠差人送了好几次东西,该是时候去见见她了
石崇的营宿之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烛火烘烤的人暖暖的,我拉住一个上酒的小丫头,让她传个话给绿珠,一会儿她退了出来恭敬道:“姑娘跟我来”
绿珠住在帐篷里,房里烧着炭火点着熏香,踏进去整个人如泡温泉般舒畅。石崇的宠妾果真不假。就住一夜的事也弄得这么周到。
“小小,你再不来见我,我就要冲过去找你了”绿珠拉着苏晓抱怨,她三番几次想去卫家宿地,都被丫鬟拦了下来,要她注意身份,去见个婢女有辱门楣,绿珠想了想作罢,她怕给苏晓惹来麻烦。
“苏影跟你同行吗?”
绿珠摇头,“影姑娘倒是同意一起南下,一路上我让丫鬟查探过了,没有”绿珠眉头深锁,原以为南下时三个人就能团聚,走这么久她连面都没见到
“看来她是心有所属了”慕容恪的放弃,苏影悄无声息的消失,这两人八成是凑一对了。以苏影的聪明王妃这身份绝对能胜任。
“夫人,澡汤已备好”
我羡慕地看着热气腾腾的浴桶,要是能泡个澡多好,天凉了冷水澡是没胆量尝试,只能用水擦擦。
“小小,咱俩一起洗”
我怕被石崇撞个正着咬牙摇头拒绝。“放心吧,我让奴婢门口守着”想的这么周到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热水里一泡整个人都清爽了
“上次咱俩一起洗澡是啥时候?”绿珠趴在桶边问道
“去年夏天,那时还在驿站”时间真快转眼我都在晋朝生活一年多。
“你看什么”
“我看你身上有没有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印记”
我心中一群奔腾而过,结了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言辞大胆泼辣。按宇宙能量守恒原则来讲,这就是夜宿卫玠马车的代价。
“敢笑话我?”我挠绿珠痒痒。
“这明摆着的事,谁笑话你了”
“绿珠,你这儿这么好,我都后悔没跟着你了”我头埋在她脖颈间撒娇
“重色轻友,哼”绿珠明显不吃苏晓那套。
瞎聊了半天到把正事忘了,我拉着绿珠去了流民休息的地方。
绿珠眼圈一红:“他们就这样子过夜?”男女老少衣不蔽体坐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时不时传来小孩哭喊母亲,病患咳嗽呻吟声。
“石府的衣食施舍点给这些人,他们或许能活到江东,不然只能冻死饿死”卫玠看石崇的宿地充满着嘲弄,士族浪费奢靡,饥寒交迫下的人为了活命只能抢劫食物。谁要开了这个头流民就会如洪水决堤般冲上去。
“石府金银珠宝米粮丰足,这块肥肉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指着雪地上黑压压的流民。我相信绿珠懂我的意思。石崇这一路太高调了。
绿珠腿一软跪坐在雪地上,“没事吧?”我知道她害怕但还是得说。
“小小,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拧紧我的手,靠在我肩上脸色苍白
卫玠蓦然出现在身后,见绿珠神色不对,左手食指一挥,一根蛛丝样的丝线从白玉云纹戒里射出缠住绿珠手腕,见他三指搭在丝线上,这缠丝诊脉?中医领域牛逼的神技我算是见识到了。
“恭喜夫人,有喜了”卫玠面无表情的收回丝线。绿珠和我对望着没反应过来。
“雪天寒气湿重对胎儿不好,夫人要注意些”
我从未发现卫玠这面瘫脸给过女人好脸色,嗯,今儿不是吃错药就是鬼附身了
“回去吧绿珠,要当娘了得照顾好宝宝”我盯着绿珠平坦的肚子发笑。
“小小,我……”
“回去休息,我明天来见你”我拍着绿珠的手,送她离开
“绿珠夫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既有身孕更该多积德行善”卫公子今日话真多,绿珠愣了下点头离去。
卫玠反手掐着我的脖子,脸色苍白的透明,“苏、小、小……”这大爷的要发疯能不能支会声,“我明天不去了,我发誓”先认错保住小命要紧
他把我衣领一拉,“这里谁留下的?”躲在暗处的侍童慌的闭眼,他家公子万年寒冰无喜无怒的个性啥时候变成火焰山了?随时爆发。
我掏出镜子一看,锁骨处一道红印像是吻痕。“这个!跟绿珠一起沐浴打闹留下的”我闭着眼一口气说完,太丢脸了死卫玠这也问,呜呜呜……
卫玠舒展开眉头,苏晓和绿珠身上的浴香味相同,应该就是那么回事
“公子”侍童故意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自己偷听到不该听的话而产生的慌张感。
“今晚你睡车里”我念着侍童生病睡车里暖和些。却唬的他一个劲的说“属下不敢”最终还是卫玠开口他才同意。
“披上它”卫玠退下自己的狐裘给我系好,我坦然接受,车夫驾车的位子对身材娇小的我来说完全足够了,裹着狐裘闻着上面卫玠残留的味道睡的很安稳。连绿珠都知道我与卫玠同车的事,看来以后行事得考虑下符不符合卫玠侍妾这个身份,丢了卫家颜面,我只有以死谢罪的份。
绿珠回到宿地请了随行大夫把脉确如卫玠所说有身孕了。一番思虑后她画了石崇最喜欢的妆面款步而去。几个胡姬绕着石崇轻歌曼舞,他悠然的躺在女人堆里喝酒。
绿珠敛衣跪下红唇轻启“绿珠有话要说”石崇爽朗一笑挥手“退下”伸手把绿珠拉入怀里。“我的珠儿要说什么”
绿珠媚眼含笑带着几丝女儿家的娇羞“妾身有孕了”
石崇来回踱步,眉头皱拢舒开又皱拢,“你怀了我的孩子,我要当爹了”他抱着绿珠转圈,他后院姬妾成群奈何没一人给他生个一儿半女。这初当爹的喜悦让他疯狂,他最爱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我去吩咐下”石崇大雪天的赤脚踏出帐篷,对着管家交待了一大堆,丫鬟,吃食,大夫,衣饰珠宝全部都给绿珠最好的。真想大摆个三天三夜的酒宴
想着被凉在屋内的女子他飞快跑回去,“这么冷的天,夫主鞋都不穿就出去,何事这么急”绿珠伺候石崇穿鞋
石崇一脸兴奋:“珠儿,你想要什么?这里虽不是洛阳,但我定会满足你”
“绿珠任何要求都可以?”
“石某人能做到的,必不负卿”石崇恨不得把天下珍宝‘都给绿珠
绿珠跪地一拜,正襟端坐道:“绿珠求夫君赏赐些衣食药物,救济流民”
石崇错愕问道“你说什么”,士庶有别何况是一群贱民。帮落难士族他义不容辞,救济那群邋遢鬼那不被天下门阀氏族笑死
“佛曰众生平等,求夫君施舍些善心”绿珠又是一拜
石崇眉心拧成麻花,他不是吝啬之人,只觉得救济一群贱民有**份。
“求夫君看在绿珠腹中孩子的份上,给孤老弱寡些残羹冷炙果腹”绿珠明白卫玠说她有身孕该行善积德就是在指点她用怀孕当借口。
石崇扶起绿珠点头应允,这么多年没子嗣一定是上天惩罚,他不怕遭报应,但怕报应到绿珠和孩子身上。
“我的珠儿为什么这么善良”石崇抚着绿珠脸颊,他喜欢这女子骨子里沁出来的纯粹。觉得此身得绿珠足以。男人真爱一个女人,行为处事都会为她改变原则,石崇下令以后吃剩下的食物,府上妻妾婢女换下的脏衣物不在烧掉全部给队伍后面那些流浪之人。这事在士族人眼里沦为笑柄,不少人说他尊卑不分与污秽之徒为伍。石崇嗤之以鼻。他的绿珠高兴他就愿意。看不惯不服气的憋着
流民的粮食吃完后开始偷盗,士族大夫们不胜其烦,石崇乐的哈哈大笑,“珠儿你真是我的福星”拉着绿珠坐下抚摸着她平坦的腹部。他石家百多辆马车一点事都没出。“哼,让那群老匹夫笑话我”想起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就想笑,被流民扰的半点士族气派都没了。
“是夫君得上天眷佑”绿珠温言软语解愁绪
“算那些贱民有福气,遇到我家珠儿”石崇是怜爱绿珠的,盛宠之中夹杂着思之若狂的占有欲。他人并不知晓。他把用旧的锦步障赏给了流民,让他们夜间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士族子弟认为石崇又在炫富寒碜他们,卫玠却看的明白透彻
绿珠是这个纨绔了一辈子的男人唯一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