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罗把总扭头问道。
街角转出一辆马车,双辕四轮,一骑单驾,车厢长有丈五,宽有六尺,密不透风,不知用什么材料造就。车厢四角和双辕前端各有一盏气死风灯,双辕靠近车厢处坐了一个车夫,手执长鞭,头戴一顶笠帽,帽沿极底,看不清面目如何,只露了一只尖尖的下巴在外面。
“你是何人?可是本城人氏?”罗把总大声喝道:“今夜宵禁,速速停下待检。”
车夫浑如未觉,轻提缰绳,蹄声得得,不徐不疾,自顾便往醉仙居驶来。
适才闹事的两个人凭空飞逝,罗总队心中早犯嘀咕。再说宵禁令已下,长街上己无人迹,冷月孤悬,清辉映照下孤零零的一驾马车实在太过诡异。罗把总警惕之心大生,一声呼哨,整队骑兵列阵于前。
“站住。”罗把总声色俱厉,喝道:“停车待检,听见没有?”
马车依然不停,眼看快到跟前。罗把总面色凝重,大喝一声:“出鞘。”众骑兵“呛啷啷”拔出腰间佩刀,动作整齐划一,显见得平时训练有素。
“希律律”一声长嘶,拉车的马被刀光刺激,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大如海碗,雪白的鬃毛在空中飞舞激扬,前腹后背布满了鳞甲,淡淡的发出如玉石般润泽的荧光。
“东海龙骑。”罗把总倒吸了一口冷气,座下军马再也无法保持队形,纷纷往后退缩,似乎对这身带鳞甲的白马深有惧意。
“你眼光倒还不错。”车中传来清脆甜美的声音,言辞间却透着说不出来的冷漠。“既识东海龙骑,还敢在我面前拔刀。甲三,该当何罪?”
“死罪。”车夫甲三笠帽下传来同样冰冷的声音。
“初到越州,看在翟叔的面子上,死罪可免。”车中人冷冷的道:“留下兵器,这便走吧!”
甲三手中长鞭甩出,凭空幻出大大小小无数光圈,自罗把总以下,所有骑兵手中的长刀一齐脱手。叮叮之声不断,刀头朝下,在地上钉出一个齐刷刷的圆形。
“哈哈哈。好本领!”长刀脱手,罗把总不顾右手虎口开裂,鲜血淋漓,一把扯过身边小校所扛大旗,卸下旗面,只留充做旗杆的长枪在手,大声笑道:“既来我越州城,胆敢夺我军械,兄弟们,该当何罪?”
“死罪。”众骑兵异口同声,斩钉截铁的喝道。
罗把总双腿夹紧马腹,手中枪杆在跨下马股上用力一抽,那马吃痛,虽对东海龙马甚惧,却也硬着头皮冲上前去。
“拿命来!”罗把总挺枪纵马,直取甲三。
甲三端坐不动,看着罗把总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喃喃念道:“想死?我成全你!”手中长鞭无风自动,鞭稍便如毒蛇一样直朝罗总队噬去,其速甚疾,眨眼间便己到罗把总的身前。眼看罗把总的长枪如龙,但在搠穿甲三之前,鞭稍便能洞穿罗把总的咽喉。
车厢中人一声长叹,车门开处,一道人影闪过,时间仿佛突然静止。
噬人的鞭稍若是毒蛇,那么这毒蛇的筋己被抽出,软棉棉的趴在地上。
直搠的长枪若是蛟龙,那么这蛟龙的角己被捏住。
是的,捏住。长枪的枪尖雪亮,长鞭的鞭身乌黑,这两种致命的武器,此时却被一只粉雕玉琢的小手捏在手心,绞丝不动。
罗把总连人带马向前疾冲,此时突然停住,那长枪受力不过,啪的一下折为两段,罗把总身子悬空,向后翻腾一周,啪的摔在地上。
战马收势不及,眼看要撞上那个捏住两样兵器的人。旁边伸过一只大手,轻轻在马腹上一托,居然将那战马悬空托了起来。
罗把总摔的七荤八素,趴在地上,驻着半截枪杆抬头一看,一个素白的人影立在他的眼前,双丫髻,素罗裙,脚下一双湖水绿的绣花鞋,却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大姑娘,脸上蒙了一层黑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晴。
“叔父大人安好!”那姑娘松开手,任枪头、鞭身掉落在地上,敛腰施礼,福了一福。
“免礼,那个,咳咳,免礼。”罗把总受宠若惊,急忙摇手。
“噗呲”那姑娘笑出了声,罗把总不知发生何事,正在纳闷,身后醉仙居的众人皆哈哈大笑,随行的骑兵却都滚鞍下马,单膝跪地,齐声道:“见过翟帅。”
罗把总大惊,连忙翻身爬起,却见一个豹眼虬髯的老者单手托马站在身后。
“啪。”罗把总全身崩紧,右手抚胸,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见过翟帅。”
“免礼。”老者身披紫袍,不怒自威,正是当今大正王朝的镇国公、正二品的骠骑将军、越州守备翟墨翟大帅。
翟墨放下手中战马,对那蒙面的姑娘问道:“你是花家老三?”
“正是。”那姑娘欠了欠身,轻声道:“侄女疏雨见过翟叔叔!”
“免了免了。”翟墨挥挥手,说道:“你如今这么大了,上次见你时你才刚刚会走路呢!”
“翟叔有空时还请多到东海走走,爹爹时常和我们说起您呐!”
“你爹的腿好些了么?”翟墨问道。
“还是老样子,一到下雨天就酸痛不止。”花疏雨轻声作答,和在马车里的冰冷判若两人。
“都老了。想起和你爹同门学艺时……唉,恍如隔世。”翟墨接着问道:“看你的修为,聚了铅花罢?”
“年前方才晋的级。”
“不错,不错。晓月兄后继有人啊!”翟墨笑道:“知你要来,今日才执行宵禁,你却怎的和我军中儿郎动起手来?”
“侄女当时正在找人,您的那位将军。噗呲。”花疏雨想到刚才罗把总的狼狈,笑了一笑,接着说道:“他却硬要我们停车,这才起了冲突,实在是误会一场!”
“找人?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要我们花家的小姐亲自出门?”翟墨大奇。
“这个小贼,若是让我找到,我非要拧下他的耳朵来!”花疏雨咬牙切齿的说道。
……
两个小贼蹑手蹑脚地走进一所黑乎乎的房屋。
一点火光亮起,是那少年不知从何处摸了一支蜡烛出来点燃。令宁可感到惊奇万分的是那家伙手里并没有火种,只是一点火苗于虚空中燃起,那家伙似乎生怕火苗熄灭,右手五指张开护在旁边,左手捏了支蜡烛揍上去,点燃之后最先的那一缕火苗便霍地散去。
“好险。差一点就点不着了。”那家伙拍拍胸脯,似乎有些庆幸。
“这是?”宁可没见过这么怪异的现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是说这个?”那家伙将蜡烛放好,回过身做了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宁可注意到这一次空中只是有一个火星跳了一下便无影无踪。
“嗯,嗯嗯。”宁可的脑袋点的就象小鸡啄米一样快。,
“这是火啊。”那家伙一脸茫然的说道:“难道你没见过火吗?”
笑话,宁可跟着老爹终日铸铁,会没见过火?不过说句实话,象他那样取火的方式,宁可确是没有见过。,
“嗳,你别老站着啊,过来坐。”那家伙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一壶酒,居然还有两只杯子。
那家伙斟满两杯酒,歪了歪下巴示意宁可坐下,接着撕开烧鸡,抬头问道:“头、还是屁股?”
宁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位公子……”
“花聆风。花朵的花,聆风听雨的聆风。”花聆风两手各执一半烧鸡,再次问道:“头、还是屁股?”
“头。”宁可反应过来,接着介绍自己:“宁可。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的宁可。”
“给!”花聆风将带鸡头的半只烧鸡递给宁可。
“花大哥。”
“叫聆风,莫提那个字,娘气。”花聆风拧下鸡腿,咬了一口,举起酒杯对宁可示意:“干!”
老爹喝酒时宁可是尝过的。刘掌柜家酿的酒很辣,宁可不是很喜欢。但是帮花聆风打碎了一只碗,并且一起摸黑走了很长的路以后,宁可对他莫名的有些信任。于是也拿起酒杯。
“干。”没有碰杯,既然说干,那么干了便是。
一杯酒下肚,婉如一条火线从嗓子眼直烧下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下一个瞬间,又不约而同“哦”的一声,长长的吐了口气。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聆风,你为何拉我来此?”宁可一边四下打量,这间屋子满目焦痕,好似被火烧过一样。一边啃着鸡腿,含糊不清的问。
“在醉仙居你帮我打碎了那只碗。看你一身打扮也不象是越州人氏,适逢宵禁,你若是碰上个不讲理的,拉你去坐苦牢。”花聆风鸡腿已经啃完,正在嚼着鸡屁股,说道:“正好我也必须躲上一躲,带上你一个也不是太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宁可很庆幸能遇到花聆风,万一真的被抓走,谁来替老爹买药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