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天色昏黑,诺大的山谷内仅有祭坛上点了两盆炭火。
祭坛中央站着一个高挑的少女,她穿着用角鹿皮做成的祭袍,应该就是负责今年典礼的大司仪了。鎏金的鹿鬃头巾映着熊熊烈火,衬得她光洁的额头更加明丽动人;一袭鹅黄色的鹿皮大氅在轻柔的山风中徐徐摆动,为她增添了一两分脱尘的飘逸;被她握着手中的是一柄嵌着水晶的镀铜鹿角节杖,火光中节杖表面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又为少女添上三两分圣洁。
“大典始。”那少女说话了,声音并不洪亮却刚好能传遍整个山谷,听着还十分熟悉,莫非是赫娜不成?
少女的话音落下,山谷顿时亮了起来,自谷口到祭坛的崖壁上接连亮起了六百盏羊油灯。借着明亮的光火,我终于看清楚了少女的容貌,还真的是赫娜,义父竟然让她接管了大司仪的职务。
“哥,快看,是赫娜姐姐。”延月低声说着,眼里放着异彩。
“我早就发现了,你之前没听出她的声音吗”
“听出来了,只是不太相信她能说得这么严肃。话说,她今天穿的好漂亮啊。”
“你小子不会是看上咱姐了吧?”
“哥,大仇未报,我又怎会想这种事?”
我伸手拍了拍延月的脑袋,耳语道:“有机会就把赫娜姐姐抱回西唐吧,母后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你娶了个外族的大美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拜亚图。”没等延月说话,赫娜就开口了。连同卫兵、司仪在内的所有人都朝着东北方向的寒池开始跪拜。
“请佐图。”伴着赫娜的声音,义父踏着青铜阶梯从右侧缓缓走向祭坛中央,同样穿着鹅黄色的角鹿皮祭袍。他的头上没有系头巾,却带着用香芸木雕成鹿角冠,手上还拿着一柄藏在铜鞘中的匕首。
待义父走到了祭坛中央,赫娜又开口道:“拜佐图。”,于是我们对着义父跪拜起来。
“请起。”义父用着他那独具威严的温柔嗓音说道,“我是东阖的佐图马弗卓诺,在此为你们举行依提米大典。数百年前,角鹿神蘼化身成黄金角鹿来到人间,他用自己的血拯救了即将死去的夜山,同时也将伟大的使命交付给了夜山。后来,伟大的夜山一统中原,成了我们特诺氏东阖国的第一代卓达。几经兴衰,我们东阖却成了朴族六个国家中最弱小的一个。尽管如此,也没有一个国家敢前来侵犯我们。因为,我们东阖的男人是最强壮的且拥有惊人的愈合力,这是蘼赐给我的力量。现在,我代表蘼将这种力量赐给你们,我在此恳请你们用这股力量壮大我东阖。”
说着,义父朝祭坛右侧的卫兵招了招手,于是祭坛内的机关动了起来,一阵声响后,一浅清池自义父身后缓缓升起。池身通体由无色晶石打造,平整透明,可以很清晰地看清里边的池水。紧接着一队司仪捧着六个瓦罐走了上来,里边装着的应该就是我和延月采的秋露草。司仪们将秋露草到了进去,叶片很细碎,还混着淡绿色的汁液,看样子是被捣碎了。草叶入水,如墨染宣纸一般将池水染成了浅浅的青绿色。紧随司仪队列上来的是八个卫兵,他们牵着一只其为雄壮的角鹿,那只角鹿的肩高足有一丈,昂起的鹿角有一颗小树般高,比我的雅桑足足高了一个头。
义父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鹿颈,口里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说来也怪,那角鹿听着听着就跪下了身子,将脖子伸到了水池边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见此,义父合上了嘴,对着最近的两个卫兵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两个卫兵上前将鹿首摁在了水池上,剩下的六个人坐在了角鹿的身上,将它压得死死的。之后,义父从铜鞘中抽出了那柄匕首,也是由精铜打造的,只是比铜鞘要明亮的多,上边刻着角鹿神蘼的左角。很明显,就是那柄代表东阖佐图的祭刀蘼托宙克斯了。
祭刀缓缓地刺向了那只角鹿颈部的血管,快要触碰到它颈部皮肤的时祭刀猛地刺了进去,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决堤,喷涌而出,浸入池中和秋露草汁液碰撞起来,池水像是沸腾了一般开始冒出大量气泡。那角鹿猛地醒了过来,伴着一声哀鸣开始挣扎,竟掀起背上几人,义父见状又对着鹿颈割了一刀让它彻底咽了气。一刻钟过去,池水终于安静了下来,青绿的池水变成了紫色的粘稠液体,紫秋霜就这样做完了。
“饮下这杯紫秋霜,你们会承受巨大的痛苦,疼到无力叫喊。”义父一边擦拭着祭刀一边说着,“但你们最好别疼得昏睡过去,每年都有一两成的人永远地睡去,成了蘼的仆从,只能在天上守卫东阖。另外,如果你们在明天破晓之前昏迷,那么你们的依提米大典就到尽头了。只有能在剧痛下保持清醒的男人才能进入明钧圣山狩猎,争夺狮鬃头巾。”(注一)
“落紫秋霜。”赫娜的声音再次想起。
此时,坛前六尊石像的鹿唇下已多出了六口大缸,浓浓的紫秋霜缓缓流了进去。一旁候着的司仪用勺子把秋霜舀进了手中的百鹿朝蘼铜壶中,又朝着我们这些少年走了过来。她们一手托着铜壶一手拿着茶杯给每一个人赐饮紫秋霜,很快就到了我和延月。说实话,我这辈子喝过最难喝东西就是紫秋霜了,苦涩的味道杂着浓重的血腥。(注二)
秋霜入腹如吞下一团烈火,好似浑身上下都在被烈火炙烤,万般疼痛此起彼伏。想要呐喊些什么,却又疼得无力开口。渐渐地,药力化开,又似体内的烈火中有无数匕首来回穿梭。那时我虽然未受过任何金创,却也觉得宁被刀剑穿心也不愿再喝这紫秋霜了。仅仅半个时辰,祭坛下就倒了一大片人,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隐约中我看到一个白衣司仪走了过来,竟然是赫娜,也不知何时她换下了大司仪的祭袍。她精通医术,应该是怕我们俩长眠不醒所以就下来了。她嘴里好像在说着些什么,但我的耳朵早已听不清任何声音,只有嗡嗡的耳鸣。很快我就疼得站不住了,双手着地跪在了地上,点点汗珠潜入土中,润湿一片黄土。
延月似乎也疼得受不了,不由得咬住了自己的右臂。赫娜十分担心他,跑过去拉开了他的手臂,不料她的左手却被延月一口咬住。于是乎,一声清丽的尖叫成了那晚唯一的哀号。
整整一个夜晚,少年们都在与剧痛坐着抗争,努力保持着清醒。当然还有可怜的赫娜,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就知道延月咬地有多用力。
时至破晓,整个山谷里已经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人,这些躺下的人都昏睡过去了。剩下的大约就只有九十多个瘫在坐地上的少年了,当然,赫娜也坐在地上,她靠着延月睡着了。我们这些依旧清醒的人像极了汪洋里的孤岛,零星散布在人群里,有些无助地望着身边倒下的人。我很难相信这些睡着的少年里竟有一部分人永远也无法再醒来,明明是他们成人礼,怎就成了葬礼。
“哥,这是怎么回事?”延月轻轻将赫娜放在地上,爬到了我身后,“赫娜姐姐怎么跑过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她都被你咬了一整晚。”我笑骂道。
“我不知道啊,稀里糊涂地就咬到什么东西了,软软的,香香的,像极了姐姐烤的黎马肉。”延月挠了挠头,又捂住了自己右臂,“啊呀,我的右手被谁咬了。”
“臭小子,还不是你自己。”我有气无力的看着他,“昨晚你疼得开始咬自己的手臂,赫娜怕你咬坏自己就上前拉开你的手臂,结果反倒被你咬住了左手。”
原来,延月一点也没有变。小的时候,他闯了祸就会躲到我的身后,如今都比我高上半个头了还是这样。
(注三)
(注一:在东阖,狮鬃头巾是用来表彰一个男人功绩的,只有立下赫赫战功的维那和夺取依提米大典头名少年才能得到。注二:百鹿朝蘼铜壶,壶高40厘米,最小半径8厘米,最大半径15厘米。壶身刻着上百种鹿朝拜蘼的图像,是东阖有名的祭器。在顾世宁生活的年代,一把百鹿朝蘼铜壶可以在西唐卖到上百两金子。注三:徽宗是西唐最擅长绘画的帝王,生活在李延暮时代三百多年以后。)
(本章完)
阅读提示:
1、本站会员登录后,将免费体会到最顺畅的阅读方式[最少广告]。
2、注册本站会员,将《西唐往事之迷途的先驱》加入书架,可以通过书架更快的了解更新信息。
3、免费小说《西唐往事之迷途的先驱》 第5章 原是如此(四)所描述的内容只是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的立场无关,本站只为广大用户提供阅读平台。
1、本站会员登录后,将免费体会到最顺畅的阅读方式[最少广告]。
2、注册本站会员,将《西唐往事之迷途的先驱》加入书架,可以通过书架更快的了解更新信息。
3、免费小说《西唐往事之迷途的先驱》 第5章 原是如此(四)所描述的内容只是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的立场无关,本站只为广大用户提供阅读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