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在未时、申时交替之际,我们到了明钧山南麓的一座峡谷外,祭坛就建在这座峡谷里。坛呈圆形,高约五丈,径长十丈。前有六颗白石雕成的角鹿首,石像通体洁白,唯有鹿唇上泛着一抹紫红;两侧各有一道阶梯,阶上交错着精铜和石英,点点青绿夹杂其中,不知是苔痕还是铜锈;其后是一条狭长的古道,其材质与两侧阶梯一般无二,名字就叫青铜古道。这条古道从祭坛一直延伸到了朴族人在明钧山内的祖居,《安尘经》上记载,当年塔克罗就是从这条路走下明钧山的。后世之人为了纪念塔克罗就用精铜和石英修缮这条下山路。
自青铜古道的入口到两侧的阶梯下,每隔两步站着一个司仪姑娘,我们看了许久,却寻不见赫娜,兴许是离得太远了。紧接着司仪队列的是身披黑色羊绒、手执角状长矛的卫兵,粗略一算应该有三百余人,他们是义父的亲卫,也负责维护每次祭典的秩序。两列卫兵的中间密密麻麻的站着一众少年,都是从东阖各个垣赶来参加依提米大典的。从外面的高地上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少年们整齐地站成了三个队列,从前往后依次是罗塞、克勒和尹特。
“桓奕托少爷,图斯少爷。”说话的人是一个看守谷口的卫兵,他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
“哥,这声音好熟悉。”延月耳语道。
“是我啊,我是季桑啊,两位少爷。”那人边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黝黑憨厚的大脸蛋。
“原来是我们的东阖第一剑客呀。”延月朝他胸口锤了一拳,“几年不见都当上我义父的亲卫了。”
“图斯少爷,你就别调侃季桑了。我这点剑术连庞先生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黑脸少年有些害羞,不由地红了脸,“你们也是来参加大典的吗?”
“当然。”我抿了抿嘴,“不过还早,傍晚的时候再进去也不迟。我这有些上好的熏羊肉和羊奶酒,不如我们坐下来边吃边聊?”
“这……恐怕不行吧”季桑挠了挠头,“我还得看守谷口。”
“这事简单,我们回头跟义父说一声就可以了。”延月从行囊里拿出一袋羊奶酒扔给了季桑,“这可是我赫娜姐姐亲手酿的,错过了就别再想喝了。”
“别愣在那儿,都几年没见了,还不陪我们俩坐会儿?”我扔给季桑一块熏羊肉,坐在了草地上。
“那就听两位少爷的。”季桑傻笑着坐了下来。
“话说,季桑。”我咽下一口酒,“你是什么时候当上我义父亲卫的?”
“三个月前吧”季桑想了想说,“那天佐图的亲卫长来朔明城找我,让我和一个汉子比试了一番。我打赢了,就被他带到了明钧山南麓的大营。后来,亲卫长告诉我这是佐图大人的亲自授意的,佐图大人说只要我能用剑击败一个抡大刀的汉子就让我到他亲卫队里。”
“原来是这样。”我嚼了几口熏羊肉,“我就说嘛,你迟早会成为东阖的维那。”
“那是,季桑可是东阖的第一剑客。”延月嬉笑着。季桑的脸不由得又红了起来,泛红的大黑脸看着很是滑稽。
“你就别打趣他了。”我啐了一口延月,又对着季桑说道:“对了,这几年,庞先生在朔明城过的怎样?”
“挺好的,先生在朔明城开了间铁匠铺,生意一直都很好。我整日跟着他打铁练剑,日子虽然过的很枯燥,却也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季桑抿了一口酒,“哦,差点忘了。先生说他想见你们一面,如果两位少爷方便的话就在大典结束后去朔明城找他。”
“嗯,知道了。”我皱了皱眉,“我也正想着去见他一面。”看来,庞将军也打算行动了。
“听了你们说了这么久,也该让我说说话了。”延月放下了手头熏羊肉,“季桑啊,你跟着庞先生学剑快五年了吧?”
“是,到今天刚好五年。”季桑嚼着满嘴的羊肉说着。
“等等,你背上这把剑不会是庞先生的那柄‘炉嗔’吧?”延月站起身子,伸手拔出了季桑背上的那柄剑,仔细打量了起来。
西唐人先祖在误入地下后的几十年里都没有找到适宜冶铁的旷地,早期的刀剑都是用一种能在地表找到的“红铁石”铸造而成的。然而,用红铁石铸造的刀剑会在搏击中慢慢变热而软化,大大影响了其使用寿命,所以大部分的红铁兵器都被废弃了,只有铸剑大师映辰子所铸造的三柄红铁剑被保留了下来。时至今日,也就只有炉嗔这柄红铁剑还存于世间。炉嗔是映辰子大师仿照越王剑铸造而成的,剑身长约两尺,宽一寸半,由红铁石和一些特殊金石铸成,其上印着鱼鳞状花纹,隐约可见“炉嗔二字”。剑柄长三寸,由苍蓝州的轻玉石雕成,透过玉石能看见用精铜烙在其中的一行字——“知明七年冬映辰子铸”。(注一)
“嗯,先生说我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季桑敛了起笑容,“离开朔明城的时候,他把这柄剑送给了我,又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另外,他还让我发了一个誓。”
“发誓?”低头抚摸着炉嗔剑纹的延月抬起了头,“能和我们说说吗?”
“先生让我立誓,季桑的刀剑永生永世不得指向两位少爷否则将死无全尸。”季桑低下了头,“我不明白,先生为什么会让我发这样的誓。五年多以前,我只是个每天偷窥你们练剑的湛如崽子。如果不是两位少爷可怜我,让我陪同练剑,我现在应该还在大山南麓的草原上放羊吧。季桑虽然不是什么德行高尚的人,但万万不会将刀剑指向自己恩人。”
我站起身子从延月手里接过了炉嗔,能清楚得看见剑身与剑柄交接处少了一角,我记得那一角是掉在了封岚河的南岸的渡口。是在八年前,庞将军带着我和延月从牢兰王都一路逃到了封岚河南岸,我们三个人砍了两天树,做了一苇柏木舟。柏舟刚下水,一队追兵就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百也就**十人。庞将军一跃上岸,将柏舟一推,转身拔出炉嗔冲了上去。打着打着,炉嗔就亮了起来,像是烧红的木炭,剑身划过追兵的甲胄就烧了起来,很快整个渡口就都是奔跑叫喊的火人了,我才知道炉火的嗔怒是这样的。见岸上没了敌人,我们划着柏舟靠了岸。庞将军托着火红的炉嗔剑缓缓走来,麻衣带血,唇色苍白,那时我们害怕极了,以为他活不了多久了。庞将军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微笑,极尽和蔼地说:“两位殿下,帮我把炉嗔熄了吧。”说着,就倒在了舟上。炉嗔入水,水泡涌起,发出嗞嗞响声,过了数十息才安静下来,火红的剑光随之消失,也是在那时我发现炉嗔少了一角。
收了思绪,我走到季桑身前,矮下身子将炉嗔插回了季桑背后的剑鞘里,郑重其事地说道:“收好这柄剑,炉嗔远比你相像中的要危险,不要对弱者使用。另外,我也要你立一个誓。”
“啊,又立誓。”季桑有些错愕,不禁站了起来,“少爷您说吧,季桑跟着你念。”
“好。”我清了清嗓子,“我季桑在此立誓。”
“我季桑在此立誓。”
“有生之年若与西唐为敌,不得屠戮西唐百姓,不得用炉嗔剑屠戮西唐士卒。”
“有生之年若与西唐为敌,不得将屠戮西唐百姓,不得用炉嗔剑屠戮西唐士卒。”
“否则将被亚图诅咒,子孙后代永世为奴。”
“否则将被亚图诅咒,子孙后代永世为奴。”
“天色不早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辰,已是黄昏了,“季桑,我们得走了,这些事情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说完,我踢了一脚还在啃羊肉的延月,笑骂道:“别吃了,快收拾一下。”
(注二)
(注一:苍蓝是西唐河西道的州,盛产玉石。知明是永山王李屹的年号,知明七年即是819年。注二:普贤将军是朴族的军衔,仅次于太普贤将军。长夜是李延暮的表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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