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楼房湿气甚重,更深时分也有些寒冷。因此,木寨的主家通常住在远水的一侧。奎鹿宁带着我走回了寨子中央的那块空地,空地东北侧最大的那幢木楼便是他的家。走进木楼,一众侍女拥上前来,对着我和奎鹿宁行了扣手礼。随后,在奎鹿宁的吩咐下,她们迅速为我整理出一间干净而宽敞的厢房。
房中的器具几乎都是由木材做成,唯有床榻独具一格。渌疆人不喜硬床,因此不和别处的人一样用木板或石块造床,这里的床都是用江越鸟的羽毛做的。这种床挂在房间的角落,形似一张密实的大网,因此被称做网床。
从离开东隅洲的那天算起,我已经十天没在地上睡过觉了,一黏上柔软的网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上午过了小半。
推开房门,两个侍女已经站在了外面,一人端着盆热水,一人端着一大碗肉羹。
洗漱过后,我坐到大厅中的木桌旁迫不及待地吃起了那碗肉羹。碗中的肉块极为好吃,兼具猪肉的油香和鸟肉的清甜,再加上一层薄薄的木薯粉,鲜嫩可口到了极致。
“怎样?苏如恩大爷,我们家的厨子不差吧?”吃到一半,奎鹿宁突然坐到了我的身旁。
“嗯,挺好的。没猜错的话,这肉羹是用你们这的褐豚和江越鸟做的吧?从口感上看,应该是褐豚的里脊和江越鸟的腿肉。”吃完肉羹,我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不愧是苏如恩大爷,尝一口就知道菜是怎么做的。”奎鹿宁笑盈盈地为我倒了一碗枇杷酒,“一会儿我们要到湖里去抓鳄鱼,您是否有兴趣随我们一道而去?”
我接过酒碗,小泯一口,接着一饮而尽:“嗯,当然,我不就是为了一口鳄鱼肉而来的吗?”
“好嘞,那我们现在就走?下人们都已准备妥当,就等您了。”奎鹿宁继续说道。
我点了头,背起行囊和无纹阔剑跟着他走出了木楼。
随行的下人不多,只有三人。如此看来,捕捉鳄鱼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行人离开木楼,顺着纵道走至昨晚的那片沙石滩,坐上了一条五丈来长的木舟。下人划动桨橹,木舟缓缓驶出寨边的港口,行在了广袤的三江湖上。
无论是在甘江垣还是在萍江垣,鳄鱼都是随处可见的。基于种种原因,渌疆人有了捕食鳄鱼的传统。因此,捕捉鳄鱼成了每一个渌疆男人所必须掌握的技能,从他们能下水的时候开始,父辈们就会教授他们如何捕鳄。
捕捉鳄鱼虽不是一件难事,但却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缺胳膊少腿,运气不好时还可能丢了性命。奎鹿宁告诉我,湖中的鳄鱼有四种。常见者有三,其一为灰鳄,数量最多,体型较大,喜食大鱼,是他们的主要捕杀对象;其二为黑鳄,数量较多,体型细长,常居于大湖外围的沙洲旁,其鳞甲黝黑而坚韧,是渌疆克勒的象征;其三为绿鳄,数量较少,体型最小,仅比人长一些。绿鳄的鳞甲碧绿如水、光泽胜玉,代表渌疆罗塞的碧石鳞巾和绿鳄服就是用这种材料制成的。
至于第四种,则是最神秘的舟鳄,如其名,是一种和木舟一样庞大的鳄鱼,一般生活在大湖深处的水渚附近。舟鳄通常能长到五、六丈长,一张巨口硕大无朋,尾巴一拍便可打翻船只。再加上渌疆人认为它们是舟鳄之神托雷奇的后代,所以人们从不猎杀这种巨大的水兽。舟鳄也许感受到了人们的敬畏,竟不似其他鳄鱼那般具有攻击性,甚至会主动救援溺水之人。
舟鳄于此如若神明,绿鳄难遇且为渌疆罗塞专属之物,因此我们此行的目标便是灰、黑两种鳄鱼了。
木舟顺着水流东进,我们于晌午十分抵达了三江湖东半部的一块沙洲上。泊好木舟,一行人在小洲上寻了出视野开阔的高地,于其上架起了一口大锅。
“苏如恩大爷,这是魁蟒肉、江越鸟、褐豚前腿、木薯粉以及一些调料。”奎鹿宁卸下行囊,取出了一众物品,笑盈盈地说,“您昨晚可是答应过我的,说要给我们煮蛇肉汤。”
“你小子,倒是记得清楚。行,我就给你当一回厨子。”我抽出匕首,坐在地上切起了各色肉块,“你们几个别傻站着啊,快生火、烧水去。”
听罢,奎鹿宁立即催促着下人道:“是啊,快去,快去,罗塞大爷都没闲着,你们几个尹特崽子还敢偷懒。”
“行啦,你以后叫我叔叔吧,别大爷大爷的叫了,快帮我一起切肉。”我抓起一只豚腿扔到了他的手上,哂笑道。
“好嘞,苏如恩叔叔。”奎鹿宁赶忙取出一只水袋清洗起了那块肉,尔后挪到我身旁学着我的模样切起了肉。
“切薄点,厚了不好吃。”我看着奎鹿宁生疏的手法,埋怨道。
奎鹿宁憨憨一笑,停下手说道:“我不懂怎么切啊,刀一下去就不知道怎么用力了。”
“你顺着纹路切,指甲顶着刀身,别切手了。真是个傻小子,我儿子三岁的时候都切得比你好。”我一边比划着,一边笑骂道。
奎鹿宁有些惊讶地说:“您还有儿子?”
“当然啦,我这么俊,难道还找不到媳妇吗?没人给生娃嘛?”我切完最后一块肉,起身拿来了那瓶木薯粉。
“说的也是,您昨天到我家的时候,那些侍女看到您脸都红了。”奎鹿宁挠了挠头说道。
“你揉什么头啊,快洗手去,做菜的时候不能碰其他东西。”我伸脚轻轻踹了他一下……
饱餐过后,我们熄了火,奎鹿宁指挥着下人,开始为捕捉鳄鱼做准备。
两位下人走到了洲上最高大的那棵树下,取出一条三指来粗的皮筋,将其两端系在树杈上,制成了一张大弓。剩下那个下人则趴在了草丛之中,双手捂着嘴,不断发出尖而细的叫声。
“这是做什么?”我指着伏在草中的人,压低了嗓子对奎鹿宁问道。
“他在学小鳄鱼叫。这沙洲附近多有黑鳄出没,成年雄性黑鳄有残食幼年雄性同类的习性。因此,我们只要学小鳄鱼叫就可以把雄鳄骗出水面。”奎鹿宁小声解释道,随后抄起地上的箭筒走到了那颗树下,我连忙跟了过去。
大约半刻钟后,水面上有了动静,一串气泡浮出,接着一颗黑色的脑袋露出了水面。奎鹿宁伸出右手比了一下,激动地说道:“是个大家伙,至少有四朴丈长。”
“何以见得?”我好奇地问道。
“黑鳄细长,通常来说,它的体长是脑袋的八倍。因此,只要看到黑鳄脑袋就可以知道它有多大。您看这颗头,半朴丈多长呢,绝对是个大家伙,两三百朴斤少不了。”奎鹿宁一边从箭筒中抽出一支巨箭,一边解释道。(简注:一朴丈约为14米,一朴斤约为14千克。)
那只黑鳄循着声音迅速朝沙洲游来,大摇大摆地爬到了洲上,正准备着钻进蒹葭丛搜寻“小黑鳄”。这时,两位下人已经拉开大弓,奎鹿宁立即将巨箭搭在了上边。瞄准好后,奎鹿宁轻喝一声,抓着弦和箭三人同时松开了手。巨箭飞驰而去正中那只大黑鳄的咽喉,将它牢牢地钉在了地上。身中巨箭,那大鳄痛苦地扭动起了身子,细长的大尾巴排打起阵阵沙土,但这一切都是只徒劳,它终究没能挣脱死亡的命运。那支巨箭的模样极为古怪,无论是箭头还是箭杆都带着两条凹槽,只要中了箭血液就会不断从凹槽中流出。没过多久,那只大鳄的血就流干了,它安静地趴在滩涂上,再无声息。
“甫里,这只黑鳄就交给你处理了。”奎鹿宁背上箭筒,对着那个学鳄鱼叫的人喊道,“我们到南岸去捉灰只鳄,返程的时候再来接你。”
“好嘞,少爷。”那个叫甫里的下人站起身超黑鳄的尸体走去。
“走吧,苏如恩叔叔,我们到南岸去吧。”奎鹿宁一边帮着身旁的两个下人解下皮筋,一边扭过头对我说道。
我点了下头,跟着他们走到了木舟上。
“对了,我们为什么要绕到这里再去南岸?”我躺在木舟上,看着天边的云朵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对奎鹿宁问道。
“哦,是这样的。”奎鹿宁指着三江湖的中央说道,“我们临湖寨地处三江湖中段,如果直接横渡三江湖的话必定会遇到中央水域里的暗流。您别看这三江湖平静祥和,其实这湖心里的乱流可多了,船只一旦驶入将会舟毁人亡。”
“乱流?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坐起身,继续问道。
奎鹿宁挠了挠脑袋,思索一番后答道:“我也不大清楚,我只记得我阿爹说越靠近湖心暗流越多。具体的水情,只有我阿爹知道,不过他所知的也是祖辈们遗留下来的信息,是否真实就不得而知了。”
“嗯,等回去了,我找你阿爹问去。”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随后继续躺在木舟之上,卧看云端,不再言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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