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团长回到唐县后,松了一口气,叫弁兵把李清玉关在驻地的营房禁闭室,他要亲自审问。他怕别人审问,把公报私仇的事捅出去不说,还把他闱薄不修,戴绿帽子的臭事弄得名声远扬。他审问一回,气一回,每次都把李清玉打得半死,把两个年轻太太的丑事问得一清二楚,但他回家并不流露口风,这个时候,两个太太哪还敢问他。</p>
这天马团长看问得差不多了,李清玉也挨夠了,就把李清玉押到唐县城外乱坟岗,准备做了他。李清玉双手被反绑,身后两个弁兵满脸煞气的持枪押着他,后面跟着凶神恶煞的马团长。</p>
北方的秋天黑得早,兵营外冷清清的,早就看不到一个人了。李清玉见这阵势,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不觉流下几滴眼泪。他想起再也回不到北京,见不到娘了。他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万分,千不该万不该跟这两个女人挠在一起。</p>
到了乱坟岗,天巳经黑定了,坑是下午马团长就派兵挖好了。不远处几只野狗的眼睛闪着磷光,直盯盯的看着他们几个,李清玉知道他一倒下去,几只野狗就会扑过来,就会把他从土里刨出来,撕得只剩骨头架子。人到此时,人不由己,他到底是学武生的,就是学戏上的人物,也会有几分豪气,便冲马团长骂道:"姓马的、你做事太过恶了!纵然我不对,但也罪不至死!你将老子冤杀了,老子来生找你报仇!"马团长抬手就是两耳光,对两个弁兵喊出口令:"举枪!预备""放"字还没有喊出来,只听远处勤务兵的声音喊道:"放不得!"黑暗中勤务兵跑到马团长面前,一个立正、敬礼道:"团长、电报!"</p>
电报是季卿云的管家邱五爷发来的,叫他马上把李清玉放了,并说明了原因。马团长恨恨的撕碎电报,对李清玉骂道:"你小子有种!死罪可免、活罪老子叫你难逃!"说着举起shǒu qiāng对准李清**上就是一枪,李清玉一歪倒了下去。马团长叫两个弁兵用皮带扎住李清玉的腿,然后把他架回营房。第二天叫上一个班长,带两个兵用拉辎重的马车,把李清玉拉回天津扔在福兴戏园门前就走了。</p>
李清玉早已昏迷过去,等他醒来才发现是在戏园的后台,谢师伯和几个武行都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几个旦角行当的女伶更是不敢看他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和血淋淋的断腿。好在北方的秋天凉,伤口还没有感染,加上李清玉人年轻,又是练武行出身,身体素质好,生命是保得住的。管事周子兴立即和谢廷芳等人把他送到德国医院去,西医治疗刀枪外伤来得快,一个月多,李清玉就伤愈出院了。只是再也不能上舞台了。</p>
天津离北京不远,李清玉在福兴戏园对合和班的众位恩人叩了几个头,就挥泪而别,回到北京的家中。顾莲舟和李氏一看他这个样子,伤心得老泪纵横,三人抱头痛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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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团长待送走李清玉后,便回过头来收拾他的两位太太。但他不明说,点到为止。两位太太自知理亏,不敢狡辩,每天只是殷勤的侍奉他,讨好他,希求他息怒。一天马团长对两位太太说:"队伍要开拔到河南去,不便携带你们。等我去后看情况,你们先回娘家去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派人再来接你们。"两位太太听了,暗自庆幸,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丘八了,满口答应。马团长细心的安排了两人的以后生活,并收拾了两箱细软,又加赠了一些金银首饰,派专人送二人回老家。走时马团长恋恋不舍,洒了几点眼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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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有这号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大度,为人大方。人也长得牛高马大的,像个男子汉。其实心眼比针尖还小,特别计较,内心恶毒,下贱卑鄙。如果有人得罪了他,对强者无法报复,他就把自己的邪火发泄到弱者身上。马团长就是这号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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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二位太太拈酸吃醋,龙争虎斗的,到真的要分别的时候,心里都知道不会再见了,想到姐妹一场,免不了泪眼婆娑、依依惜别。</p>
大太太王采芹是坐军队拉辎重的马车离开的。马车伕弁兵慢悠悠的赶着马车,车上坐着王采芹和装细软的木箱,车尾坐一个挂盒子炮的弁兵。马车跑得不快,走走停停,马一会拉屎拉尿,一会喝水吃料,总之拖到天黑还没有走出唐县县境。在一个前不沾村,后不着店、与邻县交界的荒郊野外树林边,王采芹无精打采的坐在车上,被护送的弁兵抽枪从背后一火,王釆芹身子一歪倒在车上,黒色的血汩汩的流在马车板上。枪声惊起树林中一群夜鸟,夜鸟呱呱叫着,慌张的在夜空中盘旋。开枪的弁兵从腰间抽出一把bǐ shǒu割下王采芹的头,从木箱中扯出一张床单包起来,然后和马伕一起将王采芹的无首尸身扔进路边的树林,拉转马缰,一路向来的方向跑去。回驻地后立即将人头呈马团长目验,细软、金银首饰原封不动的拉回。</p>
护送小太太金玉的是一个勤务兵,和两个挑夫,一乘轿子。他们是要到邻县去乘火车,金玉是旗人,要回北京。</p>
当他们一行人经过一天劳累,通过道路两旁是一片巳经收割完毕的高梁地时,巳经夕阳西下,天快要黑了。护送的勤务兵喝令两个挑夫先行,前面打店。并请金玉下轿,说是走几步,伸伸手脚,透透气,让轿夫也前走,去前面打店。挑夫和轿夫缓慢疲惫的走出高梁地。</p>
一路上金玉见平时与自己热络的勤务兵一反常态的沉闷的样子,常言道:知夫莫如妻,又感到马团长这次的分外大度,关照,似乎包藏着什么!所以一路上提心吊胆,警惕的观察着途中情况的变化。这时,她敏感到护送的勤务兵吩咐挑夫、轿夫反常,叫自己下轿走路更是不合情理,忍不住内心一阵恐惧,用变了调的声音说:"天快黑了,我们还是赶路吧!"就在这时,她发现走在前面,身子背着她的勤务兵,巳经从腰间掏出了短枪,瞬间、像是谁猛然踢了她一脚似的,一膝头跪在地上,抢先哀求道:"兄弟住手、兄弟住手!我年纪轻轻的就跟了团长,原非我的本意。是他驻防东直门时,把我弄来的。又是因为家母老弟幼,生活无着,不得巳我才跟了他。今天你若下了手,我家老母,幼弟谁来奉养?兄弟、念在平时对你那一点关照,你就放了我吧!"</p>
确实这个勤务兵平时在马团长家出入,受了金玉不少的恩惠。平时也觉得马团长作事太过狠毒,李清玉就是他报信在玉容班逃跑的。他一下子转过身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枪头,垂着提枪的手,喉头有些哽咽的说道:"当兵的人,就是听个命令。团长的交待,就是要提你的人头回去验证,少奶奶、你怪不得我了!"说着他脸色苍白,咬着牙提起了枪。</p>
跪在地里的金玉珠泪滚滚:"兄弟、兄弟,哪个不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你也是有姐有妹的人,难道就忍心让我在这沟边地角抛尸露体?兄弟、兄弟,放我一条活路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勤务兵心一横,说:"好!今天就留你一个全尸!"话音一落,他哗啦一声拉动了枪栓,把枪对准了金玉的脑袋。</p>
吓得魂不附体的金玉尖叫一声,倒坐在高梁地里,高梁茬子刺得满手鲜血淋漓,她发出一声惨叫,直刺勤务兵心,他瘫软的放下执枪的手,耳朵里充斥着金玉雨点般的哀告:"放我一条活路吧!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这时,金玉连跪带爬地不断磕着响头,高梁茬子把额头、脸上扎得鲜血直流,鲜血、泪水、泥土、头发混合在脸上,使人根本看不出这曾经是一张俊俏的女人的脸蛋。这时,勤务兵一抬眼,看见一个桃夫远远的走过来,大概是打好了店,来接他们。他不得不当机立断,狠狠地对金玉说:"放了你,我也不能再回队伍上去了,我们就此各奔东西!你也赶快回北京,不要再抛头露面了!"金玉连声谢恩。连忙用衣襟擦了脸,站起身来,跟在勤务兵后面,和挑夫一起朝打的客栈走去。好在天已经昏黑,挑夫也没有看出她脸上的肮脏。</p>
当天晚上,勤务兵和金玉在客栈把细软、金银首饰分了,第二天一早打发了挑夫、轿夫,二人各奔一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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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被马团长一枪打断,现在是不能上台演出了。只好在家里跟着后爹顾莲舟教徒弟。说是教,其实也是动动嘴,教教念白、台词,有时用手比比把式。</p>
一天他正与几个学生在说戏,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院子里走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太太金玉。几个月不见,金玉黑瘦了许多,脸上有了许多沧桑感。李清玉一见了金玉,心中五味杂陈,万千伤感湧来来,不觉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好在他是坐着的,还没有摔到哪里。金玉一见,扑上前去,抱着他双腿就嚎淘大哭,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千怪万怪、怪我"顾莲舟、李氏闻讯出来,一看金玉这个阵势就明白了。李清玉也醒过来,见金玉抱着自己的双腿哭得这样伤心,心中不忍,反而安慰起金玉道:"这不能怪你,是我不好"</p>
原来金玉回到北京后,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总算惊魂定了下来,便着手打听李清玉家的地址。这顾莲舟是京城的名武生,自然很快就打听到了。今天到顾家来,原是打听李清玉下落,不想看见李清玉坐在院子里给学生说戏。她喜出望外,走过来才发现李清**断了,想到自己也差点命丧黄泉,不由得悲从中来,抱着李清玉的腿痛哭失声。</p>
哭了一阵,金玉顾不上自尊心,她爬向顾莲舟,李氏面前,双膝跪地说:"二老,此事因我而起,现在清玉双腿残废了,是我的错。希望二老给我一个忏悔弥补的机会,我愿意侍奉清玉一辈子。"顾莲舟与李氏听了,沉吟了半晌,久久地叹了一口气。</p>
不久李清玉和金玉结了婚,正式的生活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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