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音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将刚才自己的录音,发送给了陶妖儿。
很快,灰色骷髅气泡出现在聊天界面:”啊啊,小嘉音好帅,我都要迷上你了!”
“嘿嘿,帅气吧,我也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酷毙了!不过也多亏了妖儿姐,要不是您提前给我打了针,我可能一时慌乱,满脑子空白,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根本没有什么功劳,只是动动手指头,说出原委而已。最终让他们下定决心的还是小嘉音你。啊,怎么办啊,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抛弃陆绫音,做我的妹妹好不好?”
“不好。一个老姐都够操心了,两个的话,我的头会炸掉。”
嘉音在句末,发出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她原来总是嫌弃自己废话太多,像个话痨一样,一点都不淑女。
然而现在,她发现话痨也有话痨的好处,吵得对方心烦了,对方自然而然就会智商掉线,放弃思考,哪怕之后全是歪理,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说服对方。
也不会藏在心里的话,犹犹豫豫地一个字也说不出,而是可以放肆地不吐不快,来挽留住最重要的人,来唤醒睡梦中执迷的灵魂。
陆绫音还没有联系章乔,他自己有些坐不住,主动将她约了出来。
陆绫音的想象中,章乔应该是一个面相猥琐的抠脚大汉形象,但事实并非如此——相反,是个很儒雅的绅士模样。
他一见到绫音,圆圆的杏核眸便闪闪发亮,紧紧盯着她,上下打量着。陆绫音透过他的瞳孔,却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念念,我还以为你被融进那小小的骨灰匣,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想不到……”他哑着嗓子道:“你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真像。”
“章乔先生。”陆绫音冷静地拨开他要触碰脸颊的手:“我要提醒您,坐在这里的,是陆绫音,不是念念。”
“我知道你是陆绫音,可是,陆绫音就是念念啊,是我的女儿——章念啊!这是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一起为你取的。”
“章乔先生,我不知道你到底对我抱有什么奇怪的幻想。虽然作为一个外人,我没有权利置喙他人的家务事,可我还是不得不浇您一盆冷水——白羽和章念,已经在十九年前,就被你的不忠不贞害死了。我只是陆天亚和陈美珍的女儿,一个平凡的女大学生,一个注定和您这种人物无缘的人。”
章乔的喜悦,已经被绫音的无情的话语消磨了大半。他的眼神有些黯淡地道:“念念,你……不肯原谅爸爸吗?”
“怎么可能?”陆绫音微微一笑,章乔的眼眸中立刻闪出了希望之火,又被她之后的言语熄灭:“爱是对着熟悉的人,恨也是。我根本不认识你,也完全不了解你,谈何爱恨?又谈何原谅?”
“念念……”
“请叫我陆绫音。”她的语气很冷硬。
“好好好,我叫你绫音总可以了吧?”章乔长叹一声:“绫音,爸爸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但是,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把你和死胎交换,你一定会知道,爸爸多么爱你,多么爱你母亲。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已经错过了十九年,我没办法将十九年的空白一朝一夕弥补。但是,爸爸保证,从今以后,你要什么,爸爸都能给你,只要你回到爸爸的身边,爸爸什么都不求……”
“是么?我要什么您都能给我?”
章乔以为有戏,拼命地点头。
“那,请把我的妈妈还给我吧?”
陆绫音轻柔地一句话,化作一把利刃,狠狠地戳到了他的心尖。
“那个,念念……不,绫音,能不能换一个?选一个更适合女孩子的,限量的包包、香水、首饰,你要多少,爸爸都买给你。”
“如果我是贪慕那些的女孩子,我是一定不会用这种口气和你讲话的。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回到你身边,就让白羽复活过来给我看。”
章乔的嘴唇翕动着,紧紧闭上了。
“做不到是吧?对,你一定是做不到的,因为,这世界上是没有奇迹的。已经失去的东西,是不会再被找回来的。你已经失去了白羽,没有办法再让她回到你的身边,章念也是一样——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章念的躯壳,没有章念的灵魂。对活着的人来说,亡者并不是故去,而是时间停止了。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现在的白羽,在你的心中,一定是楚楚可怜,温婉善良,拥有着世界上的一切优点,而她的女儿,也应该继承了她母亲的一切。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其实,白羽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并不是你幻想中的神。但是已经死了,不管你在她身上加了多少光环,她都承受得起,也不会让你的幻想再破裂。章念还活着,活生生地在你的眼前,那你之前那些年加诸在她身上的期待,都会在现实的碾压之下绞碎——现在我已经开始在消磨您的耐心了,如果我们朝夕相处,您一定会对我这个不合格的章念更失望的吧。所以,拜托您就让章念安心地死去吧,那样至少她还是你心中最优秀最美的女儿。让无法合上你那随时光流逝病态妄想的陆绫音,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
“念念……不,绫音……”他想要反驳,驳斥他并没有把自己没能活下来的女儿神化。
说不出口。
因为,全部,全部都被说中了。
白羽的时间,在她死后彻底停止了,原本就是他的最爱,在她永远的离去后,他已经找不到她的一点缺点了。
而他那样不想理会的言谧的女儿,大概是受到了母亲的教唆,总是以他的名义胡作非为。
那样卑劣,那样不讨人喜欢的两个女孩子。
他不自觉就会想,如果他和白羽的女儿,他的念念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是个举止优雅,最出类拔萃的大小姐,而不是这样聒噪的硬装成孔雀的乌鸦。
章念死了整整十九年,对这个不存在的女儿,他倾注了太多太多的思恋。而在无意中手机画面上的瞬间,那些思恋,那些不现实的幻想,都在那一刹那鲜活了起来。
当拿到dna鉴定报告时,那些梦仿佛全都成了真,陆绫音,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他妄想中的主角。
说到底,他的激动,也许真的不是对着陆绫音。而是对着,整整十九年在他思绪中蹦跳着的章念。
“为什么不驳斥我的话呢?如果驳斥的话,说不定我还会心软。但是,你一定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吧?”陆绫音凄然一笑:“所以,你可明白了?dna鉴定报告上,只能证明你与我生理学上的关系,只能证明你是我的父亲,但依然无法证明我就是章念。十九年的光阴,十九年的人生绝不是一张鉴定报告就能抹消的。与其缠着个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之后也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牵系的亡灵,不如惜取已经在你掌心的事物——明明有两个以作为你女儿为荣的等着你拥抱,何必非得到我这里来找虐?”
她站起身来,深深地,屈膝行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等一等!”
她的脚步没有停下。
“绫音,不,念念,我懂了。你是在暗示我,你很在意她们的存在吗?是不是我与她们切断了牵系,你就会回头了?”
陆绫音不发一言,仿佛身后的,是垃圾箱中的青蛙,在呱呱地叫。
而她像是摆脱了泥沼,向着没有蛙叫与垃圾气味的,属于鸟儿的真正巢穴归去。
“是吗……是吗,原来如此,也是哈,毕竟你是阿羽的女儿。一定也继承了她的宁折不弯不是么?忽视了这一点的我,真像个傻子。”他掰断了手边的叉子,不锈钢的缺口割得他的手鲜血直流,他却犹如悟透了般笑出了声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