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绫音还是一样的无能无力。
但是,她已经发觉,既是无能无力者,便更加不能放弃身边的助力。
借用他人的力量成功,并不丢脸。相反,一味自己扛着,而使得本来有可能成功的事情,彻头彻尾地失败,才是真正的无能。
她开始思索,自己不用勉强,也能够做到的事。
她开始思索,如何最大限度的,借用周遭的力量。
现在,她能想到的事情,只有那么简单的几件,她却立刻着手行动。
因为再不是挑她的能力所无法承受的,也并没有压得她无法喘气。
向陶妖儿和南宫洛离,好好地道歉,向他们诉说了,想要在校祭上表演短剧的愿望。
她提起了笔,凭借着印象,还原了校祭上的剧本。还加上了许多,独属于她的记忆与感受。虽然她的文笔,没有办法与醉心于文学的君慕相比,却倾注了她最多的真挚感情。
她仍旧不能肯定,她的推测便是正确,但是,她愿意相信他们共通的心意,愿意做这一场结局未知的豪赌。
哪怕再一次以不完满收场,那么,她也再一次,重新以不成器的力量努力便好。
章汐并没有挑衅的情况下,由于章乔对于白羽的执着,以及大概也有对章汐姊妹示威之意,仍旧换掉了她和江临风的合奏节目。
但是,因为陆绫音没有推拒地就干脆地同意成为了章念,章乔也并没有伪造dna鉴定完全另外两个女儿的存在。章乔未将事情做绝,以及章沫对于妹妹的劝解,多少还是起到了平复她情绪的作用。
与君慕不同,江临风的生死,并不是必然会发生之事——之前的时间累积中,江临风的命运也会分歧成活着与死去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向。
情绪没有完全失控的章汐,没有失手害死江临风。
无论生死,都没能传达出去的语言,终于,从没有记忆,却也淀积了情感的他的口中倾吐。
“我希望,你能听我说。”江临风,实在不能算是健谈的人,但是他鼓足了勇气,充满了磁性的温柔,她没能舍得将他推开。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
良久良久,他轻声地,说了这样的开场白。
“我的爸爸,很喜欢收藏。所以,我对古董是有些了解的。”
章汐怔了一瞬,冷笑道:“什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难道你想说你的脑袋和那些古董一样陈旧腐朽不堪?”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认为,赝品是没有价值,也没有任何意义的对不对?”
“当然。”章汐冷冷回应:“所以,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是没有存在的价值的。你我之间的感情,也只不过是互相欺骗的产物,毫无意义。一旦真品出现,就丝毫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可是呢,赝品,也不全是没有价值的哦——古仿品,和纯粹的假货,是不一样的概念。”
章汐明明有些不耐烦,却很奇妙地,没有想要远离他怀抱的**。
大概,就算明知道是虚假的温暖,也是她想要依靠与抓住的——因为她所拥有的,原就不多。
这大概也是她隐约察觉到狭小的教室真相之后,依然装糊涂的因由。
无法把君慕握在掌心,她也舍不得江临风的温柔。
无论真假,只要舍弃了,也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断地否定,却真实存在的,畏惧情感。
“所以呢,你想要说什么?”
“假货,只是为了钱,而古仿品,却是出于自己的热爱。前者力求如何相像,越相像越好,以至于完全没有自己。而后者,通常都会留下显而易见的差异,来供后人比对,虽然骨架是一致的,却有独特的个性,也融入了独一无二的爱与心血。”江临风顿了顿,柔声道:“我无论你是如何看待我,可是,我对你的恋慕,从一而终,没有半分虚假。哪怕是从谎言中脱胎,却也已经有了,与你追求的所谓真品,完全不一样的独特价值。与其疯狂追求不属于自己的真物,那伪物又有何不好?哪怕你对我的感情,没有那样地深沉,可是,你不还是一直依靠着我吗?”
章汐的嘴巴张了张,忽然之间觉得有些可笑。
的确如此,自己分明就是与真物完全不同的仿品,又为什么而执着?不管用了什么手段,她终是曾经打败过她,看着她跌落,取而代之。而此刻的落败,也不过是风水轮转,那些赢了的时光还在,她又凭什么断定自己从头至尾,都是失败者?
她终于,第一次,完完全全接受了江临风。
以自己的心意,不是为了某种目的,也暂时忘却了那驱使着的恨意。
“君慕,对不起。我想,虽然我有过不甘心,我以为抢走了她之所爱,却没能将你从她的生命中连血带肉地剜出去。既然一开始已经产生了偏移,现在再一次实现当时的心愿,也不会觉得开心吧。我不会和江临风分手,不会和你在一起。因为,你只是想要把我当成是想要激怒陆绫音的筹码吧?对不起,已经被纠缠得乱七八糟的人生,不想再因为同一个人被当成棋子而利用了。”
她将短信发给了君慕,就像是解下了沉重的包袱,连呼吸都变得清甜了起来。
虽然她还是无法靠近君慕,可是,除了她与他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行进着。
并不是陆绫音的力量,她那样地渺小与脆弱,是无法在保持着清醒的理智的状态下面面俱到。但她,也很乐意看到光线渐渐穿越乌云之影。
她看准了时机,出现在刚刚解开了彼此之间心障的章汐与江临风眼前,将写好的剧本呈现上去。
江临风一语不发,只是淡淡地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正好,看来我也终于可以从那桩秘密中解脱了。”
章汐却不肯轻易饶恕,将剧本,砸到了她的头上。苏小鱼试图上前给她教训,却被陆绫音拦了下来。
“只是一场戏而已。为什么不肯帮忙呢?”
“陆绫音,不,章念,既然你知道是一场戏,那么,你随便找谁不可以呢?演剧部的人,捉妖部的人,都应该很愿意帮你的忙吧?”章汐冷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来嘲笑我的,是不是?回到章家当大小姐,你很神气是吧?抢走了我和江临风在校祭上的合奏,你很得意是吧?现在,又想靠着剧本上的内容,嘲讽当年的我,有多么傻气,可是如此?”
陆绫音定定地望着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所以,你以为把这种东西拿给我,就能让我气得七窍生音,进而失控吗?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你已经拿回了你的一切,我不甘心却也找到了我自己的定位。耍这些我都玩烂了小手段,只能显得你很智障而已。”
苏小鱼稳了稳情绪,轻巧地笑道:“是么?章汐,你想说自己变得不一样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了么?”
章汐不甘示弱地道:“当然!”
“那么,为什么要把那些剧本砸在小绫音的头上,语调一气儿提高呢?实际上,你要是果断地接受了,我还会认为你是真的放下了。可是你这样拒绝,不是纯粹只是在逃避而已吗——就像当年的绫音一样,以放下一切的姿态装作遗世独立吗?”
“苏小鱼!你难道是在激怒我?”章汐怒喝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是在激怒你,可是,刚刚又是谁说自己,不再冲动了?”苏小鱼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踏前一步:“你要是想要证明自己,那就干干脆脆地接受了我们的剧本,才算真正地和和气气的,把过去放下。我问你,当年星光取代了公主,你很得意对不对?”
章汐咬着牙,浅浅笑道。
“啊,当然。我,开心得不得了呢。想不到,她是个那样轻易就失去了自己方向的胆小鬼。”
陆绫音懦弱的,因为一点点的感情,在舞台上丢失了自己,丢失了公主的头衔。自己的确得意了许久。
“你的要求得从来都不多,只要比小绫音强上一点点就好。如果说赛丽斯特舞台上,她的努力,是为了让小绫音彻底陷入低谷。那么,她已经远离舞台,连观众都不做的时候,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拼命准备着校祭?”苏小鱼挑衅似的笑道:“我猜,你也和小绫音一样,一定有着,不能退让的,想要让其看到你独特光芒的人吧?可是,无论是你的指导教师,还是其他人,都会由于某种压力,不允许你展现你的努力。现在,你和她的目的相一致,她是唯一一个,还能提供你的牵系之所在发觉你存在的人,你拒绝了,意气用事地拒绝了的话,你就是一个和你最看不起的陆绫音别无二致的胆小鬼——和自己最厌恶的敌人相像,是很讨厌的事,不是么?如果不想步她后尘,那就证明给我,证明给那个人——你是比陆绫音更优秀的女孩子!”
章汐的表情,已经动摇到了极点。
然而,虽然小鱼帮了自己这么多,但是,最终能让她做决定的,果然还是自己才对吧。
陆绫音狠下了心,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拜托了!章汐!这次的演剧,对我很重要!我需要你的帮助!”
苏小鱼愕然,伸着手,没有阻拦。
这是她的决心,哪怕,依然那样笨拙,却反而最能打动人心。
江临风,想要将陆绫音扶起,他的手,却被章汐狠狠击到一边。
“对你来说,这次的校祭表演,真的这样重要,重要到你能下跪求我的地步?”
“我并不是求你,而是给予我希望能够给我以助力之人的尊重。你不同意是你的事情,然而,是否有礼貌却是我的事情。”陆绫音顿了顿,微笑:“我是章家的女儿,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章家。我不能给家族丢脸。”
章汐沉默,沉默了许久许久。
俯视着这跪在她眼前的人,听着她的话,就像是多年的信念,在一瞬间终于彻彻底底地被推翻。
并不是失去了方向的绝望感,而是,比接受了江临风的心意,还要更加轻松的一种心情。
倏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不是癫狂地笑,而是开怀大笑。
“好,很好。陆绫音——”她顿了顿,道:“不,章念!你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