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动大梁帝国一战,以神将府的退避三舍宣告偃旗息鼓,而天道院似乎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即便如此,追长风还是一如既往地钻研道藏经书,昼夜不停地进行自己的修行,一刻也未停滞脚步。
追长风没有做事半途而废的习惯,他并不在乎别人的贬低和打击,倒不是因为他早已习惯,而是在解忧谷常年抱着道藏经文,心性早已趋于平静。
至于自己根骨残缺,无法突破至筑基修为,甚至活不过二十岁的定论,他从不否认,也从来不会自暴自弃。
倘若他选择自暴自弃,就不会选择离开自己的师父白道人,入世来到满是诡诈的纷争世界,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追长风选择离开解忧谷,接受白道人安排的任务,实际上他已做好了生命最后四年的安排,亦可以说成是他对命运的挣扎。
如果说人类不间断地自我修行,获取可控天命的强大实力本就属于逆天之行,那么追长风便要进行一场艰难的改命之旅。
这是无奈之举,也是追长风在穷途末路的境况下做出的艰难抉择。
从他踏出解忧谷那一刻起,他已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环境能够改变一个人,却很难改变一个人沉静如水的心性。
追长风依然如往常一样,第一个来到天道院外的一家面摊前,点一碗清汤寡水面,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饭。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必须细细咀嚼,然后咽下,再抿一口清汤。
整个过程看起来像是享受一顿美餐,又像是酝酿自己的心绪。
在面摊老板慈祥笑容的瞩目下,追长风吃完清汤面,背上竹篓继续行走在街市,像个徒步修行的行僧。
他背着竹篓的身影被清晨的暖光拉得越来越长,慢慢湮没在早市熙熙攘攘的庞大人群里,逐渐成为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由东向西穿行了一个多时辰,追长风在西城一处酒坊前停了下来。
追长风放下背后竹篓,取出初到洛阳是描绘的地图,再三确认后长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酒坊的位置在西城拐角,虽然有些难找,却能凭借浓郁的酒香寻到这里。
这是一间很不起眼的酒坊,因为时间久远,搭建的木棚已歪歪扭扭,仿佛随便吹一口气就能将其摧毁。
追长风只在自己手绘地图上进行了认真的标记,然后向酒坊旁边的一家杂货铺走去。
杂货铺开张很早,柜台的掌柜双眼惺忪,连连打着哈欠,直到追长风走进来,才微睁开眼。
追长风微微带着几分笑意,很有礼貌地拱手问道:“老先生,您可知隔壁酒坊的莫老头葬在何处?”
见面前身着道袍的少年是来打听莫老头,柜台掌柜惊讶地扫了扫追长风,然后回答道:“莫老头无亲无故,数月前被人葬在城外的小山坡。”
说着,杂货铺掌柜指了指小山坡的位置,深怕追长风找不到似的,显得极为热肠。
掌柜道:“莫老头生前酷爱喝酒,有个年轻人时常在一起喝酒下棋······他也经常与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分享他自酿的美酒,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死在别人的剑下,想来真是可怜呐!”
掌柜不住叹息,眼睛不由再次打量起追长风来。
杂货铺的掌柜还未揣摩出追长风打听莫老头坟墓的用意,追长风便拱手道了声谢,直奔杂货铺掌柜方才所指的方向。
山坡距离洛阳城很远,远远的看着就令人觉得荒凉,大大小小的坟包如同纵横连绵的小山坡。
坟包因为包裹简答,很多坟墓受到雨水冲刷和风蚀影响,坟墓中露出一堆堆散乱的白骨。
莫老头的墓很显眼,泥土包外堆砌了很多石头,因为有简易墓碑的缘故,追长风不费力气便找到了墓的位置。
莫老头的墓虽然简单,却做得十分别致,甚至称得上精致。
很明显,莫老头的墓不是被人敷衍了事仓促处理,而是被人花了心思认真安葬。
除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墓外,莫老头的坟包上还放了一个白净的碗。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陶瓷碗,碗里飘散着淡淡酒香。
只是,在这种氛围和环境下。酒香弥漫,却勾不起人喝酒的念头。
望着坟头那碗酒,追长风顿时觉得自己来得很仓促,也完全忽略了带些祭品祭奠的必要。
一个无亲无故的老者孤零零死去,葬在这乱坟岗,确实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暖阳照上山坡,和风微微吹拂,飘来一阵淡雅的香气。
追长风还未觉察出这香气是出自人的身体,而非花香时,那个轻盈曼妙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像这种荒凉且萧肃阴森的乱坟岗,本是很多人都忌惮的地方,然而她却没有一丝恐惧和害怕,并且还是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
“你好像在寻找乌鸦的下落?”
这个灵动的声音出现在乱坟岗,只让人心里发麻,甚至有一丝不安。
追长风被这个声音惊得转过身,发现了身后的婀娜身影。
那是一道极为动人的俏丽身影,仿佛画中的仙子降临。
如不是亲眼所见,追长风甚至不敢相信天底下竟会有如此美丽的人。
此刻,荒凉的山坡空旷且阴沉,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包前,出现如此动人,宛若天仙一般的女人,于情于景甚是格格不入。
换句话而言,漂亮女人不该出现在这样荒凉可怖的地方。
追长风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看着她。
她为什么要跟着他来到这里?
她又怎么知道自己在寻找乌鸦的下落?
当然,从对方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里,追长风没有看出任何答案。
但追长风似乎已经能够明白像步风流这般纵横情场的风流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忧愁苦恼,大醉一场,足见这是个美艳惊天下的美妙丽人,不同于天下其他女人。
花月容从容地走到莫老头的墓前道:“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追长风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还未平复自己紧张且惊讶的心情。
花月容走到坟前,视线被坟头那碗酒吸引而去,浅笑道:“坟头一碗酒······看来你想找的人与这莫老头的关系匪浅。”
追长风将视线从花月容娇美的脸上轻掠而过,对着一个不熟悉的人看,显得极不礼貌。
人未必都要成为谦谦君子,但追长风却也懂得不讨人嫌的道理。
见追长风依然没有回答的意思,花月容从胸口沟壑中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硬币,巧笑道:“在你身上是不是有一枚类似的金币?”
花月容巧笑间,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枚耀眼的金币,那是一枚刻有兽纹的古币,追长风只看了一眼,便转移了目光。
追长风的怀里有一枚类似的古金币,刻有一个栩栩如生的狼头图案。
花月容捏着硬币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追长风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道:“莫老头是谁?”
花月容道:“一个早该随十多年前天道院的浩劫沉寂的人。”
十多年前,天道院那场浩劫,至今是个无人知晓的谜团。
追长风便是十多年前被白道人从天道院救走,一直跟随白道人生活在解忧谷。
对于当年那段充满蹊跷谜团的历史,白道人至今未在追长风面前提过一个字。
如不是追长风出谷报仇,以及寻求逆天改命的方法,恐怕白道人一辈子也不愿再提起天道院这个地方。
追长风的目光及注意力再次投向那碗酒上,此刻再端详这碗酒,似乎又充满了别的意义。
追长风道:“只有真正的挚友才会知道自己的朋友最喜欢什么。”
花月容道:“剑虽然是冷漠无情之物,但人未必是,心也未必是。”
物与人,乃至心境往往背道而驰。
追长风看着用木板制成的简易墓碑,凝望着“莫老头之墓”的字。
墓碑上的字是用刀刻上去的,从那刻痕来看,并不是一个熟练用剑的人所刻,而是出自一个生疏刀剑,甚至手脚笨拙的人。
从那些粗糙的刻痕上,甚至能端详出刻碑之人有些气力不足。
追长风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但他旋即将脸上的怀疑用沉默冲散,就连怀疑的眼神也随之淡漠。
追长风望着距离自己只有十步距离的花月容,又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花月容掩袖笑道:“女人。”
她确实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天下第一美人儿。
任何男人见到她都陷入无措与恐慌的女人。
这是个无解的女人,猜不透心思的女人。
天底下恐怕还没有一个男人能敌过一个集聪明美貌于一身的美人。
追长风不懂女人,自然也难以揣测花月容心里想什么。
反倒是花月容,能够透过男人的那双眼,直达他的内心深处,发现他的心思。
花月容道:“你可知自从乌鸦杀了国柱府的三公子,梁国上下对他的通缉就一刻也未解除过?”
花月容所述之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乌鸦被国柱府通缉悬赏的告示,早已天下皆知的事。
争名逐利是天下人的共性,九月重阳上林苑那场死约,不知会有多少人趋之若鹜地参加。
五万金,首榜首名,名与利双收的诱惑力,恐怕天下没有人不感到心动。
花月容见追长风又陷入沉默,接着又道:“想要拿到本届七脉会武的首榜首名,你可知突破口在哪?”
这一问,追长风愣在冷风中许久,因为这是他一直深思却不得其解的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