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元月,白雪皑皑的冬日,江南大地上到处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色,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显得异常的寒冷。
长江以南,鄱湖东岸大约两里处,有一个依山傍水风景秀美的吴家庄,村庄前面一条宽宽的水溪。水溪是由村庄后面绕村庄而过,再从村庄的前面往西南方向流去,水溪里的溪水静静地流淌着,四季不息。两岸边高低参次的杨柳树,沿着水溪边排成两排,水溪边有一条通往村庄的大路,大路的右边,有一棵参天而高的樟树,茂盛的枝丫在空中散开,把阳光和雨水挡住,树底下成了人们纳凉、话家常的好地方。
村庄的后面,是连绵成群的山丘,山丘上生长着一年四季长青的松柏树;蜿延弯曲的山丘脚下,是一望无边的水田,和山脚下少数的旱地。鄱湖与水田,真正的渔米之乡就由此处而来。
村子的最南边,水溪流经的拐弯处,有一座傍水而建、坐北朝南、门高庭深的朱灰色院落。这座吴家庭院就是我的太祖姑母——吴绢,出生的地方。吴家庭院起码足有四五进之大,朱红色的大门雄浑气魄,彰显着这座院落和主人的深厚气韵。
大门的进门处是一个梯形的门廊,门廊外侧两根朱红色的圆木柱子支撑着门廊顶上廊檐的两个角,檐顶跟所有的屋顶一样都是成向上弯的‘八’字弧形,弧形的两端都雄然屹立着两只精小的‘神兽’,廊檐和房屋顶上盖着深灰色的厚厚的瓦。
门廊的瓦檐下面镶着一排古色古香的木雕花板,花板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鸟、飞兽,看上去很是精致且气派,只是经过年久日深岁月风霜的消蚀,外面一层漆的颜色淡去了许多,整个院落的色彩都褪去了最初的鲜亮了。
大门两侧是用灰色的大理石做成的门梁柱子,石柱上刻有一幅似深而浅的对联:‘山高水远景韵悠深,楼台庭院福蔽万安’。
江南庭院,少不了的是别有韵味的院子,院落里就有三个大小不等的院子,三个院子中前院为最大。从大门门廊进去就是前院,再往里穿过前厅旁边的回廊,就是中间的小院子,再穿过餐厅右边的回廊,是比中间的院子略大一点的后院。院子的外围墙约有两丈高,站在院墙外面,除了院内高高的树和房屋,院子里面其他的东西都看不到。
从大门往里,是一面浅灰色的大理石屏风,迎面的屏风上是一幅圆形的竹雕图案,通过屏风的两侧走进前院,就可以看到院子里碧青的花圃和高大的树木。
院子两侧的院墙边,分别种有一棵高出院墙许多的桂花树,桂花树的树枝从高高的墙头上向墙外伸展出去。从它的高度能看出,这些树应该有好些年头了;靠前排的院墙边有几棵高高的碗口粗的杨树,与院墙平行地站成一排,笔直而伟岸。
院子中间,一条青石铺成的石板路通往前厅,石板路的两边用矮矮的竹篱芭整齐地围出了两块小花圃,花圃里种有各种五颜六色的花,红的粉的月季、白的粉的百合和牡丹花,只是眼下隆冬时节,只见白色不见花色了;花圃的中间还点缀性地、均匀地种了几棵矮矮的桔子树,桔子树的枝杈散成半圆形,像一朵朵绿色的蘑菇似地点缀在花圃中间,甚是美观。
院子右边的墙角,挖有一个小水池,水池里面养了一些金鱼、乌龟,有时候家里当天吃不完的鱼,也会放在里面养起来,到了要吃的时候,再用网兜把它捞上来。一条窄窄的、弯弯曲曲的青石小路地从前厅边的回廊处铺到水池边。池子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面下的水,在阳光下泛起波光粼粼的层层水纹,给整个庭院增添了不少的生气和韵味,更是别具一格的风景。
中间的院子比前院小很多,庭院里所有的厢房就围绕在中间的院子四围。院子中间也铺了一条青石小路,两边对称地砌了两个约两尺高的花坛,花坛上分别放着一口大青花瓷缸。青花瓷缸足有两个成年人才抱得过来,里面是用来种荷花的。到了春季在里面放上一段莲藕,夏天的时候青花缸里就会长出绿色的荷叶,开出粉色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浊青莲而不妖’,眼下的青花瓷缸里只有淤泥,却不见青莲了。
后院里相对就简单很多,整个后院的地面上都铺了青石,右边有一口给院里供水的水井。水井往里几尺处的墙边,种有一棵枣树,枣树的枝丫又密又长,许是也有些年头了;左边是粮仓,粮仓边上有两棵比成年人高些的栀子花树。栀子花开在五六月的端午节前后,雪白的栀子花开满枝丫的时候,就像洁白的‘星星’点缀在绿色的树叶间,整个院落里都飘满栀子花浓浓的香气。
整个院落前后相通,可谓大气恢弘、曲径幽韵,各排房屋前面都有古建筑特色的回廊,确实是一座标致而又‘华丽’的江南大院。从院子的布置可以看出,当时,太祖姑母的家不仅仅是一方财主,而且还都是有情调而又热爱生活的人。
从吴家大院的外面往村庄的北面望过去,村庄里应该有不下两百户人家,而‘雄魄’的吴家大院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晌午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的吹烟。
吴家大院不仅仅是吴家庄里的大户,在整个县城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祖上是清朝洵城的知州官员,是个实实在在的书香之家,子子孙孙里,不管男孩女孩都进过私塾、学堂念书。
清朝末年,眼看社会态势越来越动荡,吴家的先祖果断弃官从商,从商之后的吴家迅速壮大,洵城、县城、镇上都开有铺子,吴家大院也不断修缮扩大。吴家虽是一方官员,后又是一方财主,但未听说有过虐待长工、苛刻佃农的事情发生,到了现在的这代掌家人是80岁高龄的刘祖奶奶。
掌管着吴家宠大生意的是,英明睿智的二老爷吴琮如,花甲之年的二老爷身材高大,是个谦逊、内敛的长者,身上有一股坚硬的原则性和韧性,而且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神清气爽。二老爷一贯的家风和家教是:对邻里和弱者有原则地相帮;对孩子的教育是释放天性,发掘优良品性,前提是须做个有原则的善人。
所以吴家的少爷和小姐们,在二老爷的言传身教之中,在外不欺凌弱小,在家尊长爱幼,但由于天性的释放,偶尔的闯祸就在所难免了。少爷小姐们小的时候,不是把东家的狗丢进了水溪里,就是把西家的桔子树压折了。
刘祖奶奶隔三岔五地就要赔四村八邻家的东西,时间久了,免不了就有一些贪便宜的人上门来‘讨债’,这当然瞒不了刘祖奶奶和精明的二老爷了。
二老爷一边把钱给人家,一边旁敲侧击地对来人说:“我家书华(二老爷的二儿子)虽淘气,但你家的房屋那么高,他还不到十岁,前两天打雷把后山上的树枝劈断了,您拿上钱赶快把屋顶修修好,免得下次下雨的时候要漏水了。”
如此这般几次之后,讨债的人也少了一些。每次二老爷从外面回到大院,都会把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叫到身边,问:说说,这段时间你们每一个人又赔出去多少钱了?
一晃儿女们都大了,除了最小的女儿子云,该嫁的嫁出去了、该娶妻的娶了妻了,大儿子书贵、书华都跟着二老爷在外面打理生意。大少爷书贵打理县城的米、油铺和绸缎铺;二少爷书华跟着二老爷在洵城呆的时间较多,因为洵城里也有二老爷开的药铺和米铺,还有一家洵城里最好的酒店,需要打理。
二老爷本想把生意再往外做大,但无奈,七七事变后,日本人想继占了上海、都城南京,而且听无线方匣子里说,日本人正在往南边打过来,所以二老爷的生意计划也随之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