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要去看望的冯老师,是我遇到的第三个高人。
但其实高人不高人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最想说的是我跟这个和蔼博学的老先生是有缘分的,嗯,是的,除了缘分,没法解释为什么不属于这个学校的我,会被他收入门下,成为理工大学第三光电实验室的一员,其实我在实验室里做的唯一的工作就是整理,因为无论是理论分析,还是实验方案的设计,我都不会,在他们做这些工作的时候,我就去整理实验室,划定物品区域,将实验室的物资分类,从测试仪器到工具,甚至螺丝钉,都按照规格放在特定位置,这就是我每天都做的事情,我尽量每天都来,曾经有一次我回老家待了一个月,最后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人给我打**,问我什么时候回实验室,我回去才知道原因,东西全乱了,大家找东西就要花费很多时间,擅长总结的吴喆说,有的人,他在的时候大家不觉着,一旦他不在,大家就立即感受到不同,用他的话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实验室里的黄子南爱好历史,那段时间他正在看一本历史人物传记,名字叫和珅传,他总说,赵寻就是实验室的和珅,久而久之,我就有了个外号,赵小和,有时我真的觉着我跟他们几乎一样了,别的不说,我跟他们一样,每个月都能从冯老师那儿得到600块钱的补助金,根据冯老师拟定的标准,根据我的年龄,我被划入**生的群体,如果一旦我到了研究生的年龄,我将自动升级为研究生的补助水平。
对于高人这个词汇,我也没有准确的定义,那么什么是高人,我个人认为,凡是能看到事物本质并能通过自身行为表现出来的人就是高人,这绝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比如,历史上,曾国藩的幕府人才云集,据说有的人宁愿放弃科考也要进入曾氏幕府,不论这是不是真的,但是至少在当时,那里绝对是一个高大上的地方,曾氏幕府中就有位仁兄,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帮曾国藩抄奏折,清朝有规定,所有的奏折都要用蝇头小楷字体来抄写,这位仁兄就是擅长用这种字体写字,一般人一天也就能写8000字,他一天能写12000字,他不但写得快,还没有错误,这还不算,这位大哥每天完成任务后还能陪曾国藩下棋,就因为他这个本领,曾国藩每个月给他30两银子的酬劳,这在当时绝对算高薪,厉害吧,但我觉着曾国藩更厉害,为什么?好多人都知道人才的重要性,都说启用人才要不拘一格,要给人才足够高的待遇,但事实上呢,很少有人能像曾国藩一样善待人才,因为说归说,即便真的遇到人才,他们也不见得真舍得付出太多,心疼啊!你如果告诉他,只要有了人才,你就拥有了一切,没用,就像王守仁说的,大多数人之所以不能知行合一,是因为在他们那儿,知和行中间,还隔着一样儿东西,名字叫私欲,就如同我们都知道要好好学习,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放弃玩乐,这就是人,简单,又不简单。
我不知道冯老师有没有读过曾国藩的传记,但他的做事风格颇有曾国藩的作风,他每天早晨5点钟之前到实验室,先是听20分钟的**新闻,再写20分钟硬笔书法,再摆弄一会儿办公区的植物,松松土,浇浇水,剪剪枯叶,然后去食堂吃早饭,吃完早饭回到实验室,悠闲地泡上一杯咖啡,站在实验室外的大落地窗边,一边欣赏外面的街景一边品尝咖啡,喝完咖啡,就把喝咖啡那会儿规划好的工作计划写在纸上,然后就开始全天的工作,除非跟大家一起讨论问题,否则从不闲聊,即使旁边有人争论问题也不例外,除了午休,他不是在办公区,要不就在实验室忙碌,下午5点,准时收工,这个作息习惯他近乎偏执地坚持了30年,你以为结束了吗,晚上回家还有呢,吃完晚饭,他会在家里的书房看书,范围极为广泛,八点半准时休息,这就是他的生活,简单,充实。
我跟冯老师的相识还是在大概是2年前吧,冯老师有个习惯跟我一样,在学生毕业季会去收东西,我第一次见他,是去第6教学楼收电脑,当我搬着电脑经过他的实验室时,他问我,电脑卖不卖,我说卖,我报出价格后他没有还价,我帮他把电脑搬到实验室,正赶上实验室里正在安装实验平台,我就去帮忙,我那时第一次见到实验平台,一个比双人床还大的铁家伙,我跟实验室几个学生配合厂家的人把平台装好后,其他人都走了,冯老师却把我单独留下来喝茶,问我毕业后打算做什么?我很惊讶他居然把我当成了即将毕业的学生,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告诉他我不是学生,我只是在附近工地上打工的,来学校收点儿东西赚些外快,他哦的一声儿,他思索了一下,嗯,对,就一下,之后问我愿不愿意来他的实验室帮忙,我说我对实验室里的事情一窍不通,他说你就做一件事情,整理实验室,不让大家在找东西上浪费时间,其他的你可以慢慢学习嘛,我说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他说你肯定行,刚才你不是把安装完平台的工具整理得挺好的吗?我答应了,就这样一直到了今天,当我第一次拿到补助时,我的心真的要蹦出来了,注意不是跳,其实对当时的我来说,600块真的不算是巨款,但是对于能够得到冯老师的信任,以及他对我的接纳,当时我的感觉,就像一只小狗被一大盆香喷喷的热牛奶噎得喘不过气来一样。
物以类聚,这个实验室的人,不知道是他们的本性,还是受冯老师的影响,他们从没有把我当成异类,甚至根本没有接受我的过程。
实验室有几个牛人,我后面会详细介绍他们,但不妨先简单说说,这些人吧,说真的,本领大的同时还是有些脾气的,尽管对他们做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但我很清楚,只要他们实验台上固定好的东西,绝对不能动,除非他们自己拆散,有一次,一个来实习的学生想表现一下把他们实验台重新整理了一下,结果被严重警告,从那之后,他们搬到了最靠里的实验室,并规定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不准入内,不仅如此,有时他们忙的时候,还会叫上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凭借直觉总能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要用什么工具,只要他们伸手,我就能把合适的工具或设备给他们,整个过程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交流,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帮他们做实验记录,需要的时候给出测试数据,这要放在过去,我是不是也会像李云龙一样,被领导骂着夸道,嘿,你小子,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我带着咖啡和水果来到第六教学楼,来到实验室门口,屋里的讨论声仿佛在对我说,今天来晚了。
我最初来到这里时,感觉自己仿佛回到战国百家争鸣时期或古希腊时代,这里的确很像“某子”(例如,老子,孔子……),或者古希腊那些智者所创立的门派,大家围绕在老师的身边,自由的探讨某个议题,议题的范畴没有严格限定,可以是学术,可以是人生,反正只要你能想得到,比如今天,大家正在讨论的议题,是大学四年里,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对于这些讨论,冯老师并不会给出**,他会让大家讨论,之后跟大家一起总结出一个**,就像今天讨论的议题,大家已经得出了第一个结论,大学四年首先要弄清楚自己的领域,或者说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但问题来了,有人问,怎样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或者说怎么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经过讨论,当你遇到这样一件事,你不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就能做好,恭喜你,这就是最适合你的事情。
问题嘛,总是连绵不断的,这次是老爱问问题的张庆龙发起的下一个议题,如果同时发现好几件事情都能不费力就能做好可怎么办?结论是挑出最能打动自己的,也就是说,哪件事情是你很容易就进入废寝忘食的状态,那就可这这件事先来。
张庆龙太敢说了,他说如果我想一个姑娘倒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呢?冯老师说那也不错,大家都望着张庆龙大声笑起来。
刚刚延伸出来的两个问题是插曲,大学四年最重要的事情,对这个问题探讨后得出的第二个结论,是由一个问题引出的,大学四年,哦不,有的人还会读硕士,博士,那么这期间除了知识,还会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仿佛很沉重,因为大家都沉默起来,有的低头思考,有的面面相觑,继而迷茫的摇了摇头。
“怎么样?有什么头绪没有?哎,赵寻,别在那儿杵着了,自己找地儿坐下。”冯老师又像往常一样,在大家沉默时率先打破沉默,并开始引导接下来的探讨。
我在杨雪和黄子南给我让出的位置上坐下。
“想不出来?赵寻,有什么想法?”我笑着摇摇头。
“啊,看来上了这么些年学,是真的把你们给学傻了,想想,你们上学,学到了知识,难道这些知识,就是你们上大学的全部收获了?”看到大家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冯老师继续往下说。
“你们学到的知识是怎么来的?”
“老师教的啊。”众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准确说来,是我们的先辈们,将他们的研究成果写成文章,又有人把这些文章整理,补充,排列后编成书,学校的老师把书里的内容学会,再教给你们,是这样吧?”
大家纷纷点头。
“那你们这样学到的知识够你们用一辈子吗?或者说,你们就指着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去工作,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技校呢?”
“上技校将来赚钱少啊。”说这话的是实验室里最敢说话的邬婧婧。
“也对,我们先不说远的,咱们实验室开的那些个课题,大家做之前都没接触过吧?“
这次大家纷纷点头。
“我们没人知道那些课题是什么,怎么做,做完了又能怎么样,可是我们也完成了,这又是为什么?想想,你们是怎么做的来着?调研,设计实验方案,根据实验结果修改实验方案,做补充实验,整理分析实验结果,拟合曲线,这些又是什么呢?”
“老师,难道是做事的方法?”这次是吴喆完成了点睛的一笔。
“对,记住,知识不是最重要的,做事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做事的方法,这得从哪儿下手呢?”吴喆起身问道。
“这个就得你们自己去仔细的寻找了,这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时就是读书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对于做事的方法,不妨去看看华罗庚的统筹方法,这类的书会给我们一些启发,除了读书之外,也要思考,要从诸多生活的小事上历练自己,生活,绝不能浑浑噩噩,心里没有章法,经历再多事情一样不会又大的进步。”
这时,黄子南拿着**站起来:“老师,我先走一步啊,同学告诉我说要点名儿了。”说完就小跑着去走廊另一侧的教室。
“嘿,这小子怎么逃课呀?”老师无奈的摇摇头。
已经到了午休的时间,大家纷纷散去,与往常一样,给老师送外卖的炒饭小哥也准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而我,像往常一样,去实验室检查了一圈儿,把东西归位,最近不是很忙,并没有太多需要整理的地方,再加上这几天我都会过来一趟,所以用了十几分钟就整理完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