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没想到顾玉珠看了她拿回去的图纸, 竟是红了眼。
顾衡吓了一跳, 忙问道, “姑母,好端端的您这是怎么了?”
“姑母没事,”顾玉珠摆摆手, “姑母就是高兴,想着你们刚到平远那会儿,我们姑侄几个大大小小四个人都挤在你宋婶家的厢房里, 下着大雪还推车出去卖糕点, 多少个晚上点着灯熬夜, 后来衡儿你为了多卖些糕点更是大老远的跑到渭城去, 吃了多少苦我这个作姑母的都看在眼里,好在眼下终是熬出些盼头了,你们爹娘在天上看到也能放心了 ”顾玉珠说着忍不住拭泪。
顾衡听的发愣,转头看看边上的顾栋也跟着红了眼。
“瞧我, ”顾玉珠见俩孩子不说话,忙擦擦眼泪说道, “本是高兴的事,姑母倒是惹你们伤心了, 咱不说这些,今儿个咱该高兴,我再去添俩个菜,咱姑侄几个今晚上吃顿好的乐呵乐呵!”
顾衡点头,“姑母我来帮您!”转头吩咐顾栋, “栋儿你带小雀儿去玩一会,饭好了我叫你们!”
顾玉珠把养在木盆里的一条鲫鱼捞上来拿到院子里杀了,又嘱咐顾衡去捡了几个鸡蛋,顾衡捡了鸡蛋又洗了把葱切了,见顾玉珠把鱼清理的差不多了,便在灶底添了柴点着了,顾玉珠手快,不过片刻的功夫,锅台上就多了红烧鲫鱼和葱花卧蛋两个菜。
天色已经渐黑了,顾衡叫了顾栋,俩人一起把饭桌摆在堂屋里,把门帘放下来防着蚊虫,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围着桌坐了,小雀儿爱吃鱼,顾玉珠挑鱼刺的速度赶不上她吃的,顾衡瞧着小丫头可怜巴巴盯着鱼肉的样子分外好笑,转头看看顾栋,这孩子一晚上话都不多,这会儿看他神色顾衡越发觉着他心里揣着什么事似的。
顾衡给他夹了块鱼,问道,“怎么了栋儿,在想什么呢?”
顾栋闻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吃饭。
顾衡转头看看顾玉珠,顾玉珠看了看顾栋又望着顾衡摇摇头,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顾衡猜测弟弟可能是刚刚听了顾玉珠提起他们父母的事而伤心了,遂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栋儿,我听木芽儿说小武子今早上又闹着不去学堂,你可知道为什么?”
顾栋愣了愣,半天才点点头,“小武子想学武,不想读书了。”
“学武?”顾玉珠闻言皱眉,“这孩子怎么忽的冒出这想法来了?”
顾栋未回答,只是低头吃了口饭。
顾衡瞥瞥弟弟,“栋儿你知道原因的是不是,突然要学武,莫不是小武子跟人打架了?”
顾栋马上摇头,“不是他要跟别人打架,是那人欺负小武子,小武子不过还手而已!”
顾玉珠一惊,放下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打架那会儿你也在边上?”
顾栋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那他们可有为难你?”顾玉珠生怕自己侄儿吃了亏,忙不迭地问道。
顾栋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顾衡见状问道,“打小武子的是谁,他又为何对小武子动手,你可知道缘由?”
顾栋抬头瞅瞅姐姐,摇头道,“那人叫什么我不知道,但他先骂小武子的我听到了!”随即又低下头说,“后来后来小武子又骂回去,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顾衡继续问他,“栋儿你老实说,你真的没有动手?”
顾栋摇摇头,抬头看看顾衡,小声说道,“我我只是去推开那人,那人把小武子压在身下我着急,就推了他”
顾玉珠闻言大惊,“什么时候的事,那后来呢,那人可对你动手了?”
“就在昨日下学的时候,”顾栋低着头,低声说道,“后来那人被我推倒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拉上小武子跑了”
顾玉珠急了,“那人你可还记得?可是你们书院的孩子?日后不会不再来找你麻烦啊?这可如何是好”
顾玉珠忙打断她,“姑母你先别着急,先听栋儿把话说完,”她放下碗筷坐到顾栋身边,“栋儿,你跟我说说那人一开始为什么骂小武子?”
顾栋低下头,小声说,“他说小武子没爹没娘,是是活该”
顾衡愣住,看看低着头的顾栋,伸手搂住他肩膀,“你做的对栋儿,小武子是你朋友,他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既然在旁边就应该要帮他,姐姐觉得你没有做错。”
顾栋闻言愣了愣,扭头看看顾衡抿抿嘴又低下头去。
顾玉珠却不这么乐观,放下怀里的小雀儿,着急的说道,“也不知道这孩子家里是干什么的,若是那记仇的人家可怎生了得?万一日后他再来寻衅栋儿呢”
“姑母,那人应该打不过我”顾栋忽然小声说道。
“什么?”顾玉珠微愣,“你怎么知道他打不过你,你不是说他没跟你动手吗?你不过是推了他一下,他没来得及动手罢了,若日后他带人过来寻事就麻烦了”
“姑母你先不要这么紧张,”顾衡安抚了下顾玉珠,随后问顾栋,“你怎么知道人家打不过你,难不成你刚刚撒谎了,你其实跟他打过架了?”
“没有,”顾栋摇头,“我没撒谎,但是我觉得自己没怎么使力推他,他就倒了。”
顾衡不相信,“真的?”
“真的!”顾栋使劲点头,“我也是这么跟小武子说的,他也不信,后来偏让我也推他试试,我就推了”
“然后呢?”
“然后小武子就信了。”
顾衡愣了愣,问他,“打小武子的那人有多大?”
“比我高一点点,”顾栋回忆了一下说道,“大概也是十来岁的样子。”
顾衡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弟弟,平常看起来呆呆的,难不成打架的身手还不错?
顾栋继续说道,“后来小武子问我是不是跟谁学过武,我告诉他去年有跟明为哥学过一段时间,还跟着他去过武馆”
顾衡听明白了,“所以小武子就不想读书了,跟他姐姐闹着要去学武?”
顾栋点点头。
顾衡叹口气,今天白日里在铺子的时候,木芽儿抱怨小武子想学武不想读书这事的时候,她还安慰那丫头来着,搞了半天他弟弟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啊。
“姐,”顾栋见顾衡叹气,有些忐忑的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顾衡摇摇头,安抚他,“你当然没做错,错的是那个先骂人先动手的孩子,你推开他是想保护小武子,姐姐当然不赞成你动手,但却也万万不能坐视不管,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第一事情看看周围有没有大人可以帮忙,明白吗?”
顾栋闻言点点头。
顾玉珠皱眉道,“可是我就怕那孩子日后不服气再来找栋儿,不行,我看往后我得送你去学堂才行,万一这路上在碰上他咋办?就算他打不过你,日后他要是叫上其他人一起来呢?”
顾衡虽知道姑母有些过于紧张,但她的话也不无道理,想了想对顾栋说道,“往后去学堂别走小路,哪怕绕些路还是走街道上走,还有最好跟小武子一起走,下学了就跟小武子一块到铺子里去,明白吗?”
顾玉珠还有些不放心,顾衡安慰她,“姑母,这上下学的时候,东西街道上都有巡街的捕快,对了,张捕快这两日不就在东街这边巡街嘛,您若不放心,我们再跟他打声招呼,让他上下学的时候留些心帮忙照应着些就是了。”
顾玉珠还是坚持道,“好歹最近这几天我还是送他们去吧,要不然即便我在家呆着也不安心。”
顾衡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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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小武子想学武的念头竟然不是一时兴起,这孩子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居然连学堂都不去了,把木芽儿气的够呛,这丫头当初为了把这个唯一的弟弟送进翰林可花了不少银子和心思,如今这小武子说不去就不去了,她是又生气又伤心。
木芽儿把弟弟连拖带拽的硬是拉去了学堂,然后回铺子里边干活边抹眼泪。
关氏摇头叹气安慰她,“等今儿他回来,我帮你说说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说你这个做姐姐的整日忙进忙出的图个啥,还不是为了赚两个银钱,将来供他读书考功名,为你们木家争口气吗!这小子怎么就不懂你的这一片苦心那!”
余氏也叹气,“可是老话也说,牛不喝水就不能强按头,我家来安那个时候也不爱读书,那会儿我跟她爹不是也劝过好一阵子,可是孩子心不在学堂,咱也没法子不是。”
关氏朝余氏使个眼色,余氏顺着关氏的眼神看看木芽儿脸色更难看了,忙改口道,“不过这小武子倒是个念书的好料子,这翰林多难进啊,这孩子愣是考进去了,我家来安不行,论小武子这股聪明劲,一般孩子可比不了。”
木芽儿正红着眼睛打鸡蛋,闻言停了手里的打蛋器,呜咽着道,“我阿奶临走的时候说了,就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也不能耽误小武子读书,可是这孩子”说着话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外掉,她忙放下手里的陶盆擦眼泪。
关氏看着心酸,又叹口气道,“若是小武子能明白你这份心才好”
余氏怔了片刻忽然道,“这小武子如若只使想学武,你就让他学呗,也不一定不能去学堂吧,干脆就让他每日下学后的那时辰,找人跟着学武呗,这样不就两不耽搁了嘛?”
关氏摇头,“这那成啊,人家武馆里收徒弟哪有这个收法,这叫什么,半个徒弟吗?”
“嗨!左右不过是花点银钱的事儿!”余氏看起来似乎分外门清,“依我看我那,这武馆的徒弟跟铺子里的学徒都差不多,你想学成什么样,愿在那花多少功夫,就交多少银子呗!既然小武子铁了心要学,还不如就让他学上个把月试试,说不准啊这孩子压根受不了那份罪,三五日就后悔了呢,木丫头你若能废几个银钱让着孩子死心不也挺好的嘛!”
木芽儿听的木愣愣的,瞧瞧余氏又瞧瞧关氏,问道,“这样真能行?”
关氏思量了一番,道,“你张婶说的倒也在理,要不等今儿个下学了,你先问问小武子的意思?”
木芽儿呆呆的点点头,“若真能花两个银钱让他死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