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内科的患者可真多。
先是来了几个血压升高、头晕头痛的,后又来了一个房颤、心悸的。那几个血压高的还没降下来,120又送来了一个不明原因腹痛伴恶心、呕吐的。也不知道昨晚他吃了什么,自从他来了以后,整个急诊大厅都弥漫着一股粪臭味。
幸好我提前吃了,否则,再香的早饭也会让人食如嚼粪。
而我,在接诊了一名崴脚的病人之后,便闲待在护士站,以同情的心情和敬佩的表情,看着内科赵欣医生犹如按下了快进键般的“疯狂”。
“哎呦,哎呦,大夫,我腰疼。”一个中年壮汉手杵着腰部,痛的得直嚷嚷。
“是前后传着疼吗?”
“对,主要是后面疼。”
我在患者的右侧腰部握拳叩了叩,立刻引来了患者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旁边一同来的,大概是他的同事。
“大夫,别问了,快给止疼吧,再晚一会儿人就疼死了。”
我深表同情的看了患者一眼,“不好意思,您得先去做检查,明确了才能止疼。”
“那病人现在要疼死了,也必须先做检查?”
“没办法,教科书上写的很清楚,诊断不明确时,不建议止痛。如果止痛,会影响体征,导致诊断不清,给后续的治疗造成麻烦。”
“哼,反正疼的是别人,你是不着急。”
“行了,小李,甭说了,我查。”患者强忍者疼痛,接过超声检查单。
看着一米八几的壮汉,因泌尿系结石嵌顿,疼得站都站不稳,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本想拦上去,先止痛再查,但我立刻想起了刚才的那个胖患者,由于“被逼着”给出了两个不同的处理方案,因而对我质疑、不满,甚至找茬、刁难……我抬起的脚,便又落了下去。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况且,他的同事已经表现出了焦躁,所以,我还是“谨慎”些的好。
在这一刻,我只是个不想被投诉的打工仔,要怪,就怪他吧!
b超的检查提示:肾盂、输尿管增宽,输尿管结石,约06cm大小。
我迅速开好了止痛、解痉的针剂,有效缓解了患者的疼痛。但光凭这些,只怕还是不够的。
“尽管您现在不疼了,但还需要多输些液,产生尿,用尿将结石冲下去。”
“没事,大夫,现在我不疼了。回头儿,我自个喝水,多跳跳就好了。”
“您确定要走?”
“是,我那边还开着会呢。”
“好吧,那我给您把建议写病例上,然后您再签个字,就能走了。”
“行,我签字。要是再疼了,我再过来。”
在我低头写病例的时候,忽听到患者的同事压低了声音,“先别签,签了字,有什么事,医生就不管你了。”
“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有些无奈,但依旧笑着解释道:“让您签字,是因为您的决定跟我给出的建议相悖。如果再疼的话,随时来,不会不管您的。”
“那我要是不签字呢?你还拦着我?”患者同事似乎以前受过什么伤害,所以对签字一事,心有余悸。
“瞧您说的,我怎么敢拦着您呢?签字,是对我工作的一种肯定,我说了,您不听,自己走的。说白了,这只是一个流程上的环节,跟负不负责,关系不大。”
“那既然关系不大,……”
“小李,算了,别为难大夫,我签。”
“行,您再疼的话,随时过来。”
“谢谢大夫。”
看着患者签字后离去,我的心却像是打开了五味杂陈。如今的患者,自我保护的意识非常高,生怕掉进陷阱里。患者质疑医生,而医生提防患者,长此以往,医患之间的信任,也就荡然无存了。
“您好,哪里不舒服?”一名身穿蓝布工服的老先生被人搀扶着来到了外科诊室。
“大夫,我脚被qì chē给压了,您快给我看看,是不是骨折了。”边说着,老人家脱下右脚的布鞋,露出青紫肿胀的右足。
“这里吗?”我轻轻的转动了一下患者受伤的右脚,随即感受到了来自骨折断端的摩擦感。
“哎呀!疼,疼。”
“骨折了。”我十分确定的说道:“您先去挂张号,我给您开检查,然后住院手术。”
“不手术行吗?”一旁头戴鸭舌帽的男子心存侥幸。
“不行,这个地方(跖骨)骨折,不好养。养不好,将来站立都成问题。”
“那大约得花多少钱?”
“这就不好说了,我感觉,断的不止一根,至少……。”我伸出了三根手指。
“那么多?”
“是啊,骨科材料费是很贵的。要不您先挂个号?咱们一会儿再聊?”
“嗯,行。”那名男子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对患者说道:“张大爷,您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挂张号。”
“好,你快去吧,我等你。”
青年男子离开后,患者张大爷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我身上。
“大夫,我这脚做完手术还需要养多久才能上班?”
“这就不好说了,术后还需要定期复查,看您恢复的怎样?”
“那要是恢复的好,凭您的经验,养多久才能下地?”
“至少两个月才能拄拐huó dòng。”
“哦,那离干活还早呢。大夫,手术的话,怎么做?”
“简单的说,切开,找到骨折断端,用钛板固定,再缝上。具体情况,您还要问骨科医生。”
“哦,那养好了,钛板还取出不?”
“可以取,也可以不取。到时候,问给您手术的医生,他会负责您后续的治疗。”
“哦,谢谢。”
总算是解答了张大爷的全部疑问,我看了看时间,距青年男子挂号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奇怪,挂张号而矣,怎么这么慢。”我起身走出诊室,却发现大厅挂号窗口处,竟空无一人。
“人呢?上厕所去了?”我猜测着。
“张大爷,”我又等了五分钟,“您给您家属打个diàn huà,问他是不是上厕所去了?”
“我家属?他不是我家属,我也没他diàn huà。”
“啊?那他是?”
“他就是开车压我的司机。”
“那他人呢?”
“您不是让他挂号去了吗?”张大爷此时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不好,您赶紧报警吧。”
“咋了?”
“人跑了。”
“啥?我草他龟儿子的,敢跑?这兔崽子……”
“别骂了,快报警吧!”
jǐng chá来到后,先调取了jiān kòng录像,随后,对老人做着笔录。
“在哪出的车祸?”
“就在医院附近的小区里。”
“那您记住车牌号了吗?”
“那可记不住,再说,我老花眼,也看不清啊。”
“当时都有什么人看到您出车祸了?”
“就是街上的行人呗。”
“行,怎么联系您?”
“我就住在医院对面的小区里,那儿有家洗车店,叫锋锐洗车,我平时就住那儿。”
jǐng chá做好了笔录,便要离开。
“等等,jǐng chá同志,我的脚大夫说要做手术,您说我咋办嘞?”
“你先花钱自己看着,等找到了司机,再让他给你出。”
“可是jǐng chá同志,我刚从外地来的,老板还没发工资呢,我现在没钱啊。”
“那就找你老板,让他先借你呗!”
“那好吧,我问问老板,谢谢啊,jǐng chá同志。”
我悄悄的追上一个打过几次交道的jǐng chá,小声问道:“哥们,你觉得找到司机的可能性有多大?”
“唉!基本上为零。”
jǐng chá走后,张大爷由于不能挂号,所以便无法开检查单。由于无人掏住院押金,所以也无法收住院。
“要不您去问问您老板?看他有办法没?”
“我也想去,可我现在疼得走不了啊。”
出于同情,我免费为他制作了石膏固定,又给他找了一副病人丢弃的旧拐。
他连声道谢后,拄着拐,吃力的走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