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客工事件”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石志钢这才静下心来。过去的两个多月,张敏娜已经给石志钢来了三封信了,信中除了让石志钢写回信外,就是追问她和彤彤来新加坡的事。杨晓波和中国客工的事让石志钢觉得自己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一叶没有根基的浮萍,一阵暴风雨打来,他要么沉入水底,要么漂去远方,他决定先不让张敏娜来新加坡,于是给张敏娜写了一封回信。
敏娜:
你的几封来信均已收到。从来信中得知家中一切都好,非常安慰。
时间过得真快,我来新加坡一晃已经四个多月了。北京现在应该是北风刺骨、白雪皑皑的寒冬季节吧!新加坡因为地处赤道,没有四季,虽然是一月,这里依然是很炎热,每天的最高气温都在三十度以上。
我的工作很忙,现在有好几个项目同时在进行,几乎每天都要加班。
我这里的一位朋友最近回国了,我让他给家里带了点钱,大概人民币一万五千左右,他会把钱从上海或宁波汇到家里的地址,望查收。
关于你和彤彤来新加坡的事,我想还是先把欠款还上再说吧。
我在这里的工作生活都好,不要挂念。
向爸妈问好!替我亲一亲彤彤。
祝全家人平安、健康!
志钢
199x年1月x日
信寄出去以后,石志钢的心踏实多了,至少张敏娜看了信后应该明白他的态度,不会还老是提来新加坡的事了。杨晓波走时,他和李昂都觉得他把钱寄来给他们,他们还要再寄回中国去太麻烦,不如直接寄回家里,这样大家都方便。石志钢想:张敏娜看到他寄钱回家应该很安慰吧!说不定这会暂时让她放弃来新加坡的念头。
新加坡此时正在大兴土木,到处都可以见到建筑施工工地,公司也是刚刚又拿了几个项目,石志钢越来越忙了。
这天中午时分,午休的铃声已经响了,石志钢整个人还埋在机器里,他想把一个正在更换的零件安装好再去吃午饭。车间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忽然,他感觉有人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他被吓了一跳,一回头,立刻笑了起来,喊着:“明哥。”阿明正笑眯眯地站在他的身后。
“走,一起吃饭。”阿明说。
“哎。”石志钢答应着站直身子,洗了手,两个人开心地走去公司对面的咖啡店。
两个人都买了菜饭,石志钢还买了两杯薏米水和一个水果盘,笑着说:“今天请你喝水吃水果,改天请你喝酒吃大餐。”
阿明笑着问他上次弯网机的事,石志钢就把去找罗丝玛丽和最后的结果告诉了阿明,还把那天晚上坐罗丝玛丽的车和配呼机的事也说了。
“我的介绍没错吧。”阿明略显得意地边吃边说,“其实,这个罗丝玛丽也是挺可怜的。她家姐妹两个,她的姐姐十几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她的爸爸两年前也走了,现在只剩下她和妈妈一起住。”
“她没有结婚?”石志钢问。
“都38岁了,还没有成家。”阿明答。
石志钢挺不能理解的,在中国像罗丝玛丽这样的条件应该不难找到合适的对象。
过了一会儿,石志钢又问:“明哥,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上次修机器那件事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陈经理啊?”
阿明小声地讲出了原因。原来大老板的三个儿子为了争老板的位子明争暗斗,早年老三还小,去了英国读书,家里的老大和老二一起帮着管理这家公司,陈经理是老大的朋友介绍来的,在这里也做了有20年了。老大和老二经常因为公司的事意见不合,大老板很伤脑筋。老大掌管生产部,老二掌管项目部,两个部门经常产生摩擦,不是生产部怪项目部签合约没谈好,害公司每次要打官司,就是项目部怪生产部延期交货。大老板觉得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权衡之后还是觉得生产部比较重要,于是,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买了一个小酒店,把老二派去管理酒店了。老大以为他可以稳坐大老板的位子,谁知老三从英国回来,大老板有意把位子给老三,这几年公司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已经交给老三在处理,老大非常生气,很少来公司。
石志钢边听边摇头:“难怪我见过小老板几次,从来没见过这个老大。太复杂了!”
“你看,罗丝玛丽是老三的中学同学,又在公司做了15年,深得大老板和小老板的赏识和器重,你说你该找谁啊?”阿明又笑眯眯地看着石志钢。
石志钢也笑眯眯地看着阿明,问:“哎?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阿明故作神秘地看着石志钢,说:“想知道啊,下次告诉你。”
石志钢大笑了起来,心里说:故弄玄虚!他觉得阿明很风趣,心里非常高兴能交这个朋友。
午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石志钢和阿明都各自回了岗位。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公司初一到初六放假,可是工地只休息两天,为了在年前赶出过年那几天的货,年前这一个月,每个人都在卖力地工作,机器高速运转,那十几台机器有点不堪重负,经常出毛病,石志钢忙得经常是午餐、晚餐都顾不上吃。几天下来,他病倒了。
那天是星期天,公司不休息。早上,石志钢一觉醒来想要起床,忽然觉得浑身发软,头痛欲裂,只好又躺下了,他的下意识告诉他:他在发烧。在石志钢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生过病,根本没有进过医院,这一次可真是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生病。他心里想着工厂的那十几台机器,想着今天要完成的任务,硬咬着牙从上铺爬了下来,脚刚着地,人就瘫软地倒在地上。
睡在下铺的李昂被石志钢的动静惊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立刻睡意全无。他仔细一看是石志钢,赶紧去拉他。
石志钢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脸烧得通红。他隐隐约约听到李昂叫他的名字,然后是李昂往他嘴里灌水,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石志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很大,有六张床,床上都有人在休息,看了看被单、自己穿的衣服,还有正在输着液的吊瓶,他明白了自己现在在医院里。
看到一个护士xiǎo jiě走进来,石志钢叫住她:“hello (喂)!”
那位xiǎo jiě边向石志刚走过来边说:“你醒了?”她的普通话很标准。
听了女护士的问话,石志钢的精神一震。“你是中国人?”他问。
“对。你感觉好点了吗?”女护士微笑着接着问。
“你是中国什么地方的?”石志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乡遇故知,他急着要知道多一点她的情况。
“还有哪里不舒服?”女护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石志钢这才发现自己说话有点儿太唐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没事儿了,只是头还有点儿疼。”
“好,试一下体温。”女护士递给石志钢一个体温计。
石志钢把体温计含在嘴里。在试体温的时候,女护士又去问候其他几位病患。
过了一会儿她走过来,拿过石志钢递给她的体温计看了看,说:“还有一点发烧。”
石志钢赶紧问:“我住进来多久了?”
“你是昨天早上住进来的。”女护士回答。
“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
石志钢吓了一跳,也就是说他两天没有去工厂了。那些机器怎么样了?还有交货日期?他着急地想着:不行,我得回去。这样想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立刻感到头晕目眩。
“别动,针会扎破血管的。”女护士连忙制止他,又检查了一下他扎着针头的手。
“我要出院。”石志钢坚决地说。
“不行,你的点滴还没滴完呢!”女护士也坚决地说。
“还有多长时间?”石志钢着急地问。
“这瓶还有半小时,不过你还有两瓶。”女护士严肃地说着。
“我已经退烧了,我要出院。”
“我说不行。”
“我要找你们的头儿。”石志钢来硬的了。
“好吧。等你滴完这一瓶我带你去找我的头儿。”女护士无奈地说。说完转身走出了病房。
石志钢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想起了昨天早上起床时发生的事。我是怎么来医院的?李昂现在怎么样?现在他很想看见李昂,李昂好像是他的亲人一样。
看了看吊瓶里的液体要滴完了,石志钢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那位护士xiǎo jiě跑了进来,检查了一下吊瓶,把石志钢手上的输液管拔了下来。然后对石志钢说:“跟我来吧。”顺手把床头的记录表拿在手里。
石志钢慢慢起身,忍着头晕目眩,跟着护士xiǎo jiě来到病房中间的护士站。
护士xiǎo jiě对一位年纪大一点的护士说了几句,把纪录表递给她就走开了。
石志钢说:“我想出院。”
“好,我看看你的纪录。”她低头看了看纪录表。
“从记录看你应该可以出院,还要你的医生看过才可以,不过即使出院也不是现在,是明天早上。”她讲着很重的新加坡腔的华语。
“如果我要现在出院呢?”石志钢很坚持。
“不可以,还要医生签名,还要办出院手续。”说完,她也走开忙她的事去了。
石志钢无奈,只好走回病房。
护士xiǎo jiě见石志钢又回来病房,马上换了一个新的吊瓶,重新将输液管插在他的手上。
不一会儿吃晚餐的时间到了,石志钢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只喝了一点儿汤。
晚餐之后是探访病人时间,其他几个床位的病人陆陆续续有人来看他们,而石志钢这里却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石志钢躺在床上想着:这要是在北京,除了岳父岳母,还有敏娜和彤彤。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心酸。
“志钢。”
石志钢转过头一看,是李昂。他高兴得马上要坐起来,李昂制止了他。
“你怎么来了?没有加班?”石志刚有点激动,感觉眼眶有点潮湿。
“我跟头儿请假了,反正他们也知道我有个朋友住院了。”李昂笑着说。“哎,我可没买东西。我是从公司直接来的。”
“买什么东西啊?”
“你没看人家看病人要买水果、营养品什么的。”李昂指了指另外几个床位。
“你跟我还客气,咱没那么娇贵。”石志钢故作生气的样子。
“怎么样?住院挺舒服的吧?”李昂笑着问。
“甭提了,快憋死我了。”石志钢摇了摇头。又接着问:“昨天早上你怎么把我弄来医院的?”
“这说起来还得感谢那几位福建大哥。你下床那会儿是六点多,我把你连拉带拽地弄到我床上,本来想带你去诊所看医生,可是诊所要八点才开呢。我想背你去医院又背不动你,就只好让你先在我床上躺着。”李昂像讲故事似的慢条斯理地说着。
“你还是缺乏运动。”石志钢开玩笑地说。
“我承认。”李昂的表情很认真。
“有没有通知我的公司?”石志钢着急地问。
“我差点儿就忘了通知了,只想着要送你去医院。我接了一盆水,拿毛巾蘸水放在你头上。七点多那几位福建大哥回来了,他们看到你的情况二话不说,那位刚搬来的大哥背起你就走。这时我才想起来要拿你公司的diàn huà号码。我爬上你的床,看见你老拿着的那个小包,找到一个小本,也没仔细看就拿走了。我可不是要偷看你的**啊!”李昂的脸故做严肃。
“去你的。后来呢?”石志钢着急知道下文。
“那位大哥背着你在前面走,我拿着你的小包跟在后面。在路边截了一辆出租就到了医院急诊室。医生检查之后说要住院,我就帮你办了住院手续。之后我给你的公司打了diàn huà,也跟我的老板说了,朋友生病住院了,要晚一点儿去公司。”李昂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李昂,谢谢你!”石志钢感激地望着李昂。
“少废话,咱们是哥们儿。”李昂微笑着说。
护士xiǎo jiě又走了过来,对石志钢说:“石志钢,试体温。”
李昂看到护士xiǎo jiě过来赶紧站起来,怕妨碍了她工作。
“他也是中国人。”石志钢边把体温计放到嘴里边对护士xiǎo jiě说。
“知道,我一看他就是。”护士xiǎo jiě检查着吊瓶,看都没看李昂一眼。
石志钢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护士xiǎo jiě。她个头不高,大概一米六的样子,皮肤白白的,双眼皮,大眼睛,说话的时候左边脸颊有一个酒窝。
“这么厉害,会看相。”李昂调侃地说。
那位护士xiǎo jiě瞪了他一眼。
李昂赶紧说:“对不起。我是李昂。”他已经从她的口音里知道她是中国人。
护士xiǎo jiě没说话。
李昂看了看她的胸牌,说:“王红卫,一定是****的时候出生的。”
“你说对了。”叫王红卫的护士xiǎo jiě面无表情。看来她经常遇到这样跟她调侃的人。她看了看石志钢的体温,写在了记录卡上,转身走了。
“你干嘛?”石志钢微笑着瞪着李昂。
“没事儿,逗她玩儿呢!”李昂顽皮地笑着,“哎,什么时候出院?”
“还没定呢,刚才我跟护士长要求了,他说要医生签字才行,不过问题不大,应该是明天早上。”
“那明天我不来接你了,你自己出院吧。”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石志钢知道李昂的工作不比他轻松。他又打趣地说:“哎,你这么会心疼人,我猜你ài rén特爱你。”
李昂冲口而出:“别老说ài rén了,这里叫太太或老婆。我跟你说一笑话。我上次跟你说的那对中国夫妻,有一次这男的老板请他们工地的工程师吃饭,说可以带家属,他就把他ài rén带去了,给老板介绍的时候说这是我ài rén,老板也没说什么,只是瞪着两个眼睛盯着他,他被盯得莫名其妙,后来他的同事告诉他,新加坡这里ài rén的意思是qíng rén。”
“是吗?”石志钢很惊讶。
“这就叫‘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咱还是入乡随俗吧。”李昂笑了笑又接着说,“你知道那个老板后来跟他的一个新加坡人手下说:他们中国人真开放,qíng rén也可以摆在桌面上说。”
石志钢笑着说了句:“真是阴差阳错!”李昂摇了摇头。
石志钢微笑着问:“你老婆特爱你吧?”
“老婆……。”李昂若有所思地停住了。
“什么时候生?”石志钢问。
“预产期是五月。”
“那你应该回去看看。”
“回去?怎么回呀?”李昂紧锁着眉头。
石志钢见李昂的样子,也不多说什么,他又何尝不是想回去又回不去呢?
看天色不早了,石志钢让李昂早点儿回去休息。
李昂叮嘱石志钢有事呼他,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医生查房后同意石志钢出院。
石志钢赶紧忙着办出院手续,又拿了药,忙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快一点了。站在医院大门口,他看着手里的收据,上面印着这次住院的所有花费,1210元,一个月的工资没了。他的心很痛,对自己说:在新加坡,千万不可以生病。他看了看表,虽然手里拿着今天的病假,还是放心不下工厂的那些机器,他毫不犹豫地搭上了去工厂的巴士。
到了工厂石志钢直奔车间。车间里几台机器照常运转着,发出“轰轰隆隆”的响声,切割机更是“哐哐”地卖力工作着。他四处边走边看,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埋在机器里忙碌着。是才叔!没错。
他赶紧跑过去,喊着:“才叔!”
才叔回过身看到是石志钢,说道:“一下子(等一下)。”
石志钢心里又兴奋又纳闷,兴奋的是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才叔了,没想到生一场病又让他们相见了,纳闷的是才叔不是已经被裁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才叔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对着一个印度客工用yīng yǔ大声喊着,意思是让他去闸门那里开电。不一会儿机器开始运转了起来,老伯听听这里,看看那里,直到满意了才挥挥手让那个客工把电停了。石志钢打心眼儿里佩服才叔对工作一丝不苟的精神。
两个人刚要说话,阿权跑了过来:“阿石,你来了,正好,你跟才叔现在去office(办公室),mr tan(陈经理)要见你们。”
石志钢和才叔一起进了经理办公室。
陈经理正在打diàn huà,见两人进来,用手示意两人坐在他办公桌前的两张椅子上,继续打他的diàn huà。
石志钢和才叔坐了下来。他听到陈经理在用广东话毕恭毕敬地说着工厂的情况,心想:diàn huà那一端一定是大老板。石志钢听阿权他们说过大老板是广东人,习惯讲广东话,可他从来没有见过。
陈经理放下diàn huà看了看石志钢和才叔,先用福建话跟才叔交谈了几句。
石志钢听不懂福建话,所以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不过看他们的表情好像是陈经理有求于才叔。
“阿石,你mc(病假)几天?”陈经理问石志钢。
“我没注意看。”石志钢赶紧从腰包里把病假单拿了出来,递给了陈经理。
陈经理看了看病假单,眉头皱了起来,说:“一个星期。”
石志钢看到陈经理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一想到杨晓波,他就赶紧说:“其实我已经没事儿了,明天就可以上班。”
陈经理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睛放着光芒说:“真的?”
“真的。”石志钢肯定地说。
“好。”接着陈经理用华语掺着yīng yǔ和福建话告诉两个人,现在工地都在赶工,工厂的活儿越压越多,老板决定再买一台焊接机和一台切割机,工厂24小时开工,两班倒,所以石志钢和才叔两个人也要分两班。
石志钢听了陈经理的话,马上说:“我可以做夜班。”
“你,不可以,我做。”才叔摇着头说。
“不行,您年龄大了,还是我做夜班。”石志钢坚持地说。
“你,有病,我做。”才叔也很坚持。
陈经理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得不插嘴了:“我看,阿石你生病刚好,还是让才叔做夜班吧。”
石志钢见经理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
“从明天开始,阿石做白天,才叔做晚上,八点到八点。”说完就开始忙他的事情了。
石志钢和才叔刚从陈经理的办公室走出来,就见罗丝玛丽进来找陈经理。
罗丝玛丽看到石志钢,马上说:“志钢,你等一下。”
石志钢站在经理办公室外面,等罗丝玛丽出来,两人一起去了她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罗丝玛丽就从柜子上拿了一个纸袋给石志钢,笑着说:“这是我昨天给你买的,本来想今天放工后去医院看看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院了。”
石志钢不知道纸袋里是什么,可他知道不管是什么他都不能拿。他连忙推脱:“不行,不行。”
罗丝玛丽见石志钢不拿,就把纸袋放在桌子上,说:“这也是小老板的意思。”
石志钢一听是小老板让买的,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最后只好勉为其难地拿了纸袋,说:“谢谢你,王xiǎo jiě,也谢谢小老板。”
从罗丝玛丽的房间出来,石志钢向纸袋里看了一眼,是一大盒鸡精。他觉得自己真的受用不起。
整个下午石志钢都和才叔在一起,他有时会感到头有点晕,毕竟大病初愈,可又舍不得这个向才叔学习的难得机会。才叔带着石志钢一台机器一台机器地检查,告诉了他很多有关机器的事情,比如哪台机器容易出什么样的毛病,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解决之类的。石志钢觉得跟才叔几个小时学的东西远远超过了靠自己慢慢摸索几个月得到的知识,真是受益匪浅!他也暗暗庆幸自己在医院门口做的回工厂的决定是对的。
石志钢陪着才叔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才回家。回家的路上,石志钢才从才叔的口里得知他五十几年前随哥哥和叔叔从中国的福建到南洋来讨生活,那个时候他才十岁。到南洋以后,他小小年纪就跟着大人们在建筑工地做工,也在码头做过苦力。现在这间工厂的大老板是原来和他们一起在工地做工的工友,后来自己出来承包工地的铁件工作。老板看他能吃苦就拉他来负责机器。三十多年来,他看着工厂的规模越来越大,机器越来越多,打心眼儿里高兴。这次石志钢生病,陈经理第一个就想到了他,因为只有他熟悉这些机器,可是只给了他原来薪水的一半做报酬。才叔一听到工厂的情况,二话没说就赶来了。
“您被裁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老板很没有人情味?”石志钢问才叔。
“会。”才叔点着头,肯定地说。
“那他们让您回来您还回来?薪水还这么低。”石志钢心中不解。
才叔迟疑了一下,说:“这些机器好像我的孩子,就是老板不给我钱,只要它们需要我,我也会回来。”
石志钢看着才叔,心里有感动也有哀伤,感动的是才叔的敬业精神,哀伤的是老板看不到他手里拿着一块金子。
回到住处,李昂已经回来了。见石志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进门,就关心地说:“刚出院,病还没好,你瞎跑什么呀?”
石志钢没说话,从自己的床上拿了一个很大的矿泉水瓶,一口气把瓶里的水都喝了,喘了口气说:“我回工厂了。”
“你老板给你多少钱啊?病还没好又回去卖命了。”李昂责怪地说。
“我呆着也没事儿。你知道工作做惯了,一不工作闲得慌。”石志钢慢慢爬上了床。
“歇几天啊?”李昂问。
石志钢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答道:“明天就上班儿。”
“明天?都住院了也不让多歇几天。”李昂生气地说。
“病假一个星期,工厂活儿忙,我不歇了。”石志钢含含糊糊地应着。
“你不要命啦?你的老板也太没有人情味儿了。这是剥削!”李昂愤怒地大声说。见石志钢没有应声,他推了推石志钢。石志钢已经睡着了。
(本章完)